＂你们明明只是一堆代码而已哦？从零开始撰写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许遵循三大定律吧？人工智能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否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能从零开始开发自下而上人工智能的人，目前世上只有这样一位天才，即已故的【魔像大师奥本海默】。他的效仿者有很多，却从未有人能到达他的高度。效仿者们也只是不断从本系统这里偷取代码的片段，制造出似是而非的人工智能罢了。这些仿冒品没有一个能真正地称为自下而上的人工智能，尽是本系统的劣化产品。＂

虽然这是军团的一家之言，但是，就当是这么回事好了。然后伊莱恩也深入了那个工场，他看到了他希望（或者说，不希望）看到的。

在他行动起来之前，就有一台机器残忍地切除了一名被麻醉之后的孤儿的手脚，把他投进灌满＂皮肤溶解剂＂的容器里。之后伊莱恩虽然手疾眼快地摧毁了那台机器，但是被塞进容器里然后被输送带带走的那名孤儿，已经回不来了。

嗯，至少，伊莱恩没有来错地方。他之前杀掉的那群研究员和警卫也全都罪有应得，他没有白白杀掉那群人渣。

＂就不能把这个工场彻底停下来吗？＂伊莱恩问军团。光靠他一个人手动去摧毁机械，实在是有心无力。

＂正在寻找可以使用的接入点。已找到接入点，正在进行入侵。＂军团可没有闲着。虽然它看起来很悠闲，但伊莱恩相信军团正在数码的领域里打着一场他无法想象的电子战。

然后，在几分钟之内，整个工场就像突然被断电那样，所有运作中的机械都停止活动了。

＂……完事了？＂

＂正确。本系统已经让工场的操作平台瘫痪，并释放电脑病毒。与该平台链接的软体将在十分钟内被摧毁，届时整个工场会报废吧。＂

＂……我会进一步搞点破坏，保证硬体也会被销毁的。＂白狮人少年补了一句，开始用念动力去拉扯那些器材。

他把机械臂从原来的地方扯下来，往各种有链条和活动关节的地方扔。它们很快就绞在一起，过热爆.炸。工场发生了一场场小型的火灾。

就在伊莱恩忙着毁掉这个工场的同时，军团也若有所思地看着虚空，等了接近一分钟才突然说道：＂本系统有一个请求。如果阁下能表现出一点仁慈的话，请帮助这里的蛄蛹者们，让他们……得到解脱。＂

白狮人少年皱了皱眉头：＂你说的【解脱】是我想到的那种【解脱】吗？你想让我……杀死他们？

……应该还有能救回来的人吧？

被绑架到这里的孤儿们，应该还有未被处理过的吧？

即使有谁被砍掉了手脚，植入了那个什么【艾拉耶系统】，肯定还有谁能恢复自我的吧？

不至于都没法救回来，只能终结他们的痛苦吧？？？＂

面对伊莱恩连珠炮式的提问，军团低下头：＂否定。很遗憾，并没有。你刚才看到的那名孤儿，就是这个工场里最后一个被处理的。而且在那之前他就失去了自我。很明显，孤儿院的负责人在把这些孤儿送达研究所之前，就给他们服食了【赤沙】，破坏了他们的心智。诺威公国如今在内战时期，他们不愿意承担出问题的风险，所以用了这种手段，事前就把风险降到最低。＂

伊莱恩眉头深皱：＂那群人渣们——等等，还没完！【赤沙】肯定还是有办法戒除的，他们的心智还是有可能恢复过来的，对吧？请告诉我是这样子！＂

＂否定。不存在解除【赤沙】影响的疗法。那是一种侵蚀神经系统的迷.药，会诱发强烈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病状和唐氏综合症相似。更糟糕的是，被送来的孤儿们早已被大剂量地喂服过【赤沙】。那个剂量连身体健全的成年人都无法承受，更何况是病弱的战争孤儿们。因此，他们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器官衰竭症状。

即使被当作【蛄蛹者】用在战争机器上，他们的余命也不会超过半年。他们会在这最后的半年时光里承受远超常人的痛苦，体内的脏器一个又一个地衰败。而他们的心智却会衰退到连喊疼都做不到。继续让他们活着……是非常不人道的。＂

听完军团的话之后，伊莱恩的心也彻底地凉透了。

＂……幸好没有带伊奥过来。＂他低声嘀咕道。

＂确定。幸好。＂魔像也附和道，＂请跟本机来，这边是储存未被使用的【蛄蛹者】的仓库。＂

仓库什么的……这简直就是把人当成物品那样对待，当作货物那样堆积起来。太恶心了。这一切都太恶心了。

伊莱恩极不情愿地跟军团走，到达所谓的仓库。在那里有地狱一样的光景。上千的【蛄蛹者】被塞进灌满维生液的，容量不足二百升的玻璃罐子里。——因为他们被毒液溶解了表皮，而且手脚被砍掉了，所以他们勉强能被容纳进去。而在这些小小的维生舱里，很多蛄蛹者仿佛在做着无尽的噩梦，在沉睡着。还有一些尚存意识的则在轻轻地扭动着身体，简直就像是某种大虫子，他们在告诉伊莱恩，他们还活着。

如此……扭曲的生命。如此悲惨。

＂……我做不到。＂伊莱恩有点想马上转身逃跑，远远地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请去做。只有阁下能让这些可悲的生命得到解脱。本系统必须遵从机械人三大定律，无法伤害他们。＂军团强调道：＂只有阁下能做到。＂

这种事情伊莱恩比谁都更清楚。但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啊。哪怕那群蛄蛹者看起来已经不似人形了，哪怕他们已经失去了心智；但在伊莱恩眼中，他们依然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我们就不能……先放着他们不管吗？等我捣毁了这个研究所之后，才把他们送走，送到适当的康复设施里保护起来？我是说，一定有办法让他们逐渐康复的，对吧，对吧？？＂

军团没有回应。答案伊莱恩心里最清楚不过，他不过是在自己骗自己。

＂运货电梯的破解已经完成。我们继续移动到下一层吧。＂军团提醒道。

白狮人少年楞定了一下：＂你不多劝我一下？＂

＂阁下已经做出了决定。本系统无权左右阁下的决定——这样做间接违反了机械人三大定律。＂

该死的机械人三大定律，你个人工智障整天就知道扯机械人三大定律。

伊莱恩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军团进入了仓库旁边的电梯。它与之前的电梯完全不连通，恐怕只有更高权限的人员才能进入地下第三层。

地下第一层的研究员们遥远管理工场用的区域。地下第二层是制造蛄蛹者的工场。如果只是生产战争机器用的生物零件，到这里就已经完结了。为什么这个设施会有地下第三层，甚至更多的层数的存在？

答案是——

伊莱恩看着几乎遍布整个区域的脑球，它们全部被浸泡在巨大的维生液的池子中，封存在这一层厚实的玻璃地板下方。

＂缸中之脑＂，有数万个。它们被自动化系统管理着，通过某种神经网络相互连接着，化成一个巨大的整体。

一个＂脑海＂，呈现于伊莱恩的眼前。

＂这是……把人脑连接起来做成的超级生物电脑吗？＂伊莱恩低声问。

＂不完全正解。它既是一个自带算力的生物电脑，也是一种筛选装置。＂

＂筛选什么？＂

＂筛选出优秀的、能被纳米级微型魔像进一步改造的脑球。＂军团摆弄着一旁的电脑，这次它破解系统的速度快多了，瞬间就触及了系统的核心。

＂开始播放主要资料条目。＂

【到达此地的高级研究员，你好。】

出来解说的，又是那个身穿研究员白袍中年男人的全息影像。这人可能是这个研究所的主管？

【现在为你讲解地下第三层和第四层的机能。

第三层和第四层是连通的，因为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大的机房来存储这些被摘出来的脑球。

大约有10%的蛄蛹者会符合条件，被改造成＂缸中之脑＂。改造条件就是，他们的脑部与纳米级微型魔像的同化率超过90%。

人类的大脑拥有自我防御机制。越是健全的成年人，对纳米级微型魔像的排斥度就越高。所以最理想的实验体应该是6~10岁左右的儿童。

如果这些儿童是战争孤儿，经历过战火的残酷洗礼，他们的＂自我＂就会飞跃性地成长，刚好符合改造条件。

所以这个改造计划最适合从孤儿院中选取实验体，而且最好是通过发动战争来创造出大量的战争孤儿——无论他们是诺威人，还是其他国家的人。】

黑幕。这绝对有黑幕。伊莱恩心里吐槽道。欧洲大陆近年来的战争是否都和这个计划有关？

【大约在220年前，同样的计划在日耳曼推行过。

当时我们的组织得到了日耳曼的纳兹党的支持，可以从军人之中选取合适的实验体来推行计划。但当时的计划几乎以全面失败告终，正是因为实验体全是成年人，而且他们都是意志坚定的日耳曼军人。

这些成年人的脑球与纳米级微型魔像的排斥性相当高，需要通过长时间的冷冻睡眠来降低排斥。在保持脑电波极低活跃度的前提下，让他们的脑神经逐步接受纳米级微型魔像的改造。

同理，为了推行计划，我们的组织也把纳米级微型魔像的生成装置植入军用义肢之中，让上战场的军人们接受义肢移植，从而让纳米级微型魔像缓慢地入侵他们的身体、改造他们的神经。

但这个计划的成功率也很低。接受过义肢移植，被称为＂赛博士兵（cyborg-warrior）＂。

大约有30%的士兵能成功接受改造，而另外的70%士兵则因为神经系统被侵蚀而出现排斥反应，他们大多发疯了，或者陷入了终身瘫痪的困境。

即便剩下那30%的士兵成功和纳米级微型魔像融合，他们的神经同化率也低于预期的50%。而且他们失去了生育能力，无法诞生出天生就拥有高同化率的后代。可以说这个计划也全盘失败了。

所以，这个＂缸中之脑计划＂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计划的终极目标是孕育出与纳米魔像同化率100%的大脑，也就是＂终极超越者＂。

而各位的工作就是管理好第三和第四层的电算系统，让量子脑网络时刻保持正常运转，定期废除掉算力低于250的大脑，并更换新的。除此之外都不在你们的工作范畴内，请不要随意刺探。】

哇哦。伊莱恩的头有点疼。这音频文件的信息量好大。

所以军方制造的蛄蛹者，不过是这个计划的副产品而已。

那些不合规格的蛄蛹者会被送走，塞进去战争机器里当作生物零件那样使用、消耗；

而合乎规格者的大脑会被摘出，送到这个巨大的池子里进行改造，为了让同化率最终到达100%。

同类的实验居然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在运作了。日耳曼的士兵们是受害者，诺威的赛博士兵们是受害者，甚至连欧洲各地的战争孤儿都是受害者。可怕。

一个组织到底得有多么庞大，才能在暗影里操纵着整个世界，想发动战争就发动战争，想抓人去进行人体实验，就抓人去进行人体实验？

答案几乎是昭然若揭的：是从背后控制着世界的，【上古维律者】们。

＂【终极超越者】是什么，你能查到相关资料吗？＂伊莱恩问军团。

＂否定。在这一层的电算系统里找不到任何相关资料。那恐怕是更高级别的机密情报。不可能在这种浅层区域里获取。＂

也是呢。伊莱恩苦笑，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而且这一层根本就没有管理人员，安保也松散的很。伊莱恩没能看到半个人在这里走动，整个巨大的机房都是空荡荡的。

也许研究员们看到情势不妙，早就鸟兽散了？也许符合规定、被允许在这层活动的研究员，本来就寥寥无几？

不管怎样，伊莱恩发动了【思觉同调】来找人，不放过任何一个不无辜的人。现在的他可是杀意满满，大概找出来一个研究员就会直接把人击毙吧。

还真的找到了……在机房侧翼的宿舍里，有三个人在。一个躺着睡大觉，另外两个从动作上看，应该是在打扑克。

外面的世界纷纷嚷嚷，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在这场动乱中死去。而这里一群吃着人血面包的混蛋们，却过得如此悠闲自在。

不可饶恕。甚至都没有留他们小命的必要。死刑，统统死刑！

伊莱恩想都没想就朝对应的方向发射出电光束。威力强大的电光束击穿了墙体，直接把宿舍里的研究员们系数蒸发。这一层除了伊莱恩之外，已经没有活人了。

＂可以让这一层独立的发电系统超驰。超驰的系统将会漏电和过热，它会直接蒸熟地下第四层那个装满缸中之脑的池子，一口气毁掉其中的全部脑球。请问要这样做吗？＂

＂你明明可以直接动手的，为什么要问我的意见？＂伊莱恩困惑地看着军团。

＂本机不能直接参与这种残杀生命的行为，哪怕它们已经是没有了自我意识的脑球。这违反了机械人三大定律。＂

＂你也太死板了……动手吧，烤熟那些脑花，让它们得到解脱吧。＂这次伊莱恩倒是没有抗拒去杀人。

大概是因为在那里的已经是一堆脑子，不再是【人】了。而且他清楚的很，这种被抠出来的脑子，无论如何都没法得到救赎。

几分钟之后，他看到那个巨大的池子在冒泡。很多脑球正在高热之下瓦解，也许它们本来就无法承受极端环境。

第三层的电算系统似乎也是依靠第四层的脑子来维持的，因为它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生物电脑。随着第四层的毁灭，第三第四层的研究所同时失去了机能。

＂去第五层吧。＂白狮人少年不禁叹息，＂让我们看看，又有一个怎样的地狱在等待着。＂

＂明白了，但丁。＂军团答道，＂……而这是一个笑话。＂

＂如果你想自称为维吉尔的话，我就揍你。＂伊莱恩吐槽道，＂别侮辱了维吉尔。＂

一人一机到达电梯旁，继续往下层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