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沅的脚步声并不重,经过瞻音涧放大,不过是投石如河般的声响。钱姑姑虽然年纪大了,有些两眼昏花,但一双耳朵却敏锐过人。
小公主听得有人外来了,退到钱姑姑身后,举起衣袖随便抹了抹脸,悲戚的小脸恢复了淡漠之色,双目无焦地盯着前方。
一张宛如烈火般炽热明快、张扬洒脱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拥有处于在万人中仍然能凸显出自己独一无二个性的气质。她那样自信地昂首阔步,没有畏惧怯懦,没有娇矜做作。那种与生俱来而不是用金钱、权力、地位堆砌出来的勇敢天性仿若一束剧烈的强光深深震撼了胆小懦弱的彤霞公主,从小生活在阴冷压抑环境下的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是可以这样的骄傲的活着的。
在阴暗处生存的弱者们总是对处于阳光下的强者投去羡慕崇拜的目光,而同样强势的人相遇,有时是会引发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的,因为一山不容二虎。比如此刻的钱姑姑就灵敏地接收到了林月沅的身上发出的危险信号,她像一只扞卫领地的豪猪,竖起了身上无形的钢针。
彤霞公主个子又高又瘦,半蜷着身子隐在钱姑姑稍显发福的影子里,林月沅根本没注意到她。倒是钱姑姑呲牙愠怒的样子让她气不打一处来,若是换做平时她早用一个凶狠的眼神回敬过去了,可这里是皇宫,她迫于形势不得不退让三分,打消上前问路的计划,打算装作没瞧见对方,糊弄过去算了。
林月沅再一次错估了形势,她愿意得饶人处且饶人,对方却不是个良善之辈。她的不予理睬严重伤害了钱姑姑的自尊心,依她的性子决不能忍气吞声地受这份屈辱:“唉,说你呐。站住,你是瞎,是聋?公主殿下在此,懂不懂规矩,快过来请安。”
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怒气再次上涌,若不是在她的话里有公主殿下四个字,她非一个拳头抡过去不可。
林月沅极不情愿地调过头去,对着众人喊道:“唉,你们里面谁是公主?”
宫女太监们四下偷偷互看,心道好大胆的丫头,敢这样在钱姑姑和公主面前放肆,这不是找死吗。
“是我”一句唯唯诺诺中夹杂着压力下强装优雅的微弱声音传出。她从钱姑姑的阴影中走出迎着夕阳的余晖进入了林月沅的视野。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瘦如木板的身体衬得她脸圆眼小,干瘦的身材难以撑起宽松的衣裙,不合身的衣服不仅显得她有些窝囊,还束缚了她的步伐,她每走一步都像陷入浓稠的沼泽里难以伸开腿,近而呈现出一种磨磨唧唧、畏手畏脚的状态。
林月沅的状态则与她完全相反,她一迈长腿,大大方方地走到公主面前,清脆地抱拳道:“见过公主,祝公主福体康健,万福吉祥。”
她收回双手,微微扬了扬头道:“若公主没有别的吩咐,恕我先告辞了。”
钱姑姑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她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子行礼时居然施地是男子的抱拳礼,而且请安用词也说地那么不伦不类。再配上她说话时歪着脑袋的不屑神情真真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大胆,你是哪个宫里的,你的礼仪是谁教的?难道不知对公主回话时要自称奴婢?如此目无尊上,粗鲁无礼,毫无教养,冒犯公主。我今个要好调教调教你这个不知礼数的丫头。”说着扬手要扇她的耳光。
众人吓得倒吸一口冷气,钱姑姑是出了名的手段毒辣,要知老虎屁股摸不得,她这下可惹了大麻烦了。
彤霞公主几乎就要出口相求情了。但众人低估了林月沅的脾气,钱姑姑充其量不过纸老虎一个,她才是真正不好惹的猛虎呢。
给脸不要脸,得寸进尺!对付这种欺软怕硬的小人一定要施与颜色,这是林月沅从与苏曼周旋的日子里获得经验。
她一把握住钱姑姑甩过来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面露恳切,殷切求道:“哦,我是乡下才进来的,自然是粗俗无礼,不知礼数的喽。比不得您这宫里的前辈,我刚刚确有不当之处。您大人不记过,我不懂规矩还请姑姑教导指正。”
平常的丫头被她几句训斥往往就吓得泣不成声,不能言语,像她这般临危不乱,口齿清楚的人儿,倒也实属难得。林月沅的低声下气让她赚足了面子,她若是一味地严苛,未免显得不近人情,不够尊重,有失身份。
“嗯。”她抽回了手,搭回自己手背上,挺胸收腹,站的笔直,微微仰头,小人得志之情浮与面上:“这话倒是这么个意思。”她回头扫了一眼身边的宫女太监,他们感到她严厉的目光,头垂的快够着膝盖了。
“好吧,念在你头回进宫,我们公主就不跟你计较了。但祖宗规矩大于天,规矩是一定要学起来,而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亏了你遇到的是咱们彤霞公主,公主宽宏大量,若是换了其他人,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