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处,雾。
陈臣轻轻地喘着气,躯体逐渐冷了下来,瞳子从血红色恢复成了黑色,眼神清亮无比。
……恢复了?
他低下头,衣衫被虫群撕扯得支离破碎,上半身是密密麻麻的红色长痕,像是一条条躁动的细蛇。
“嘶!”
他神色微变,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身上无血的红痕忽然变得炙热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皮肤。
陈臣傻眼了。
刚才他还在营地里,怎么突然变成了活起来的树干和咬人的飞虫。
……等等!
……阿琳娜哪去了?
忽然,强烈的不安感包围了他,他猛然间意识到到一个事情:
阿琳娜可能不是真实存在的。
那只是他的幻觉,又或是这个世界塑造出来的……
不对,不是灾厄塑造的。
阿琳娜的身上没有丝毫灾厄的气息,反而是那些会动的树枝和飞虫,它们身上的灾厄非常明显。
如果说,树枝和飞虫是这个世界对他的敌意,那么阿琳娜可能是这个世界对他释放的善意。
“这不是幻觉,是记忆……”
“不是记忆,是幻觉……”
“记忆、幻觉……”
他半蹲在一片旷地中心,与那些高大的树木守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嘴里轻声呢喃起来。
……是记忆!
他笃定了想法,这一刻他选择相信脑海中碎片式的记忆,也就是对这个灾厄世界的印象。
……阿琳娜也是记忆中的一部分?
……那么我呢?
……等等,这个世界如果是一段记忆勾勒而成的,那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的记忆呢?
……阿琳娜记得我,会不会意味着这是我曾经的回忆,记忆中里面有营地,有科研队,也有阿琳娜。
……这个世界,是我的记忆?
无数的迷茫犹如浪潮般向他袭来,他痛苦地合紧双眼,咬着牙重重叹出一口气。
灾厄,真是复杂!
他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感慨,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灾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这种畏惧超越了灾厄带来强大体魄的兴奋。
他得益于灾厄,成为了万里挑一的灾厄者,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和奇异的能力。
但当他深陷灾厄之中时,万里挑一就不再是褒义词了,更像是被判处死刑的万里挑一的犯人。
大地忽然震动。
“嗯?”陈臣低下头,野地的草尖微微颤着,肉眼可见地幻化出残影。
地面突然隆起,土破石出!
尖芒一闪,无数墨绿色的枝矛犹如地刺般隆起,从四个方向斜插而来,封锁了全部的空间。
巨大的威胁感席卷而来,陈臣脸色剧变,猛然间拍地弹起,堪堪错开枝矛群的第一波交错。
尘埃震起。
他滞空定神,看见破土而出的枝矛从各个方向刺了过来,速度之快就像是一束光刚出现便在眼前了。
枝矛势如破竹,撕开了陈臣那原先坚硬的肌肤,鲜血在风中炸成一团淡红色的雾,又立刻被浓雾覆盖。
痛!!!
更多的枝矛刺进了他的血肉里,巨大的疼痛感铺天盖地般袭来,他瞳孔地震,只是扫了一眼自己被贯穿的手臂,就见白骨森然裸露。
要死了吗……
忽然间,可怕的痛感被压制了。
酥酥麻麻的怪异感取而代之,每一根枝矛穿过他的身体,酥麻的感觉便随之而来。
树干?
这是什么东西,这些树的枝干怎么能长这么长的?
骨……那是我的骨头!
这么多伤,我……我要死了吗?
他目光微动,大抵是被吓傻了,居然在浓雾的尽头看见了一片充满阳光的地方。
但他的视线越来越暗。
原来,灾厄者也和普通人……差不多啊……
流血了……会死。
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鲜红的血从他身上不断溢出,在半空中拉出一条十几长的红色飘带。
意识逐渐变淡,但浓雾更浓了。
“陈!”
有人在黑暗中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像是亘古里的回音。
黑暗中,竖瞳顶天立地。
金色的瞳孔像是火炬般明亮。
大脑深处剧痛,他本来奄奄一息,却犹如溺水之人摸到了海面,他用尽了全力,换来一次大口的喘息。
“啊……”
他开始坠落,脱离深海,坠落向天空。
仿佛是新的开始。
“陈!”
眼角的余光向着声音的方向扫去,褐发苗条的女人飞奔而来,女人的眼睛亮如白昼。
那是……莫妮卡?
陈臣看见了来人,认出了那个维列斯的女灾厄者。
嗯?那是……
这个瞬间,他几乎停止了思考。
在意识消退的最后一刻,他的目光越过了跑来的女人,落在其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他看见……
贵妇般美艳的女子静静地站在树下,树木枝干张牙舞爪,却始终近不得她身,这一画面仿佛是公主和她的拥趸们,遥望着那鲜血淋漓的人类。
……是阿琳娜吗?
……怎么,变成熟……那之前的人是……
他再也撑不住了。
思绪戛然而止,他的意识犹如断电的主机,而视线则仿佛是显示屏那般一闪而黑。
阿琳娜默默地看着莫妮卡的背影,在最后一刻,莫妮卡接住了那个从半空中坠下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