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吧,雾里怎么可能会有一张笑脸……
等等,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陈臣眉头皱起,麻木地思索着幻觉与真实的联系。
他没有立刻离开,遥远的距离是他安全感的源头,雾里的笑不可能突然冲到眼前吧。
……会突然出现吗?
……好吧,看上去确实不会。
他心下略安,稍稍松了一口气,站在高处四处搜寻怪诞之地。
……是灾厄。
他已经可以肯定,自己陷入了灾厄污染场塑造的幻觉中。
也许此刻的自己已经失去了现实世界的意识,正在处于崩坏的边缘。
甚至,现实中的自己可能已经堕落为了一只肉体扭曲的怪物。
那我应该会堕落成是吞噬体吧?
陈臣这么想着,脸上不觉露出一抹笑,不清楚是自嘲还是无奈。
普通人受到污染大多会成为异形体、污染体和聚合体,而灾厄者则会是吞噬体、堕化者和特殊能力的迷失使徒。
……我没什么特殊能力,不会成为特殊的迷失者。
……我也没有在极恶情绪下失控,不会成为堕化者。
……我是灾厄者,不是普通人,也不会是异形体、污染体和聚合体。
……那应该就是吞噬体了!
忽然,他的心灵变得安定,记忆中的世界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而吞噬体也不是什么丢脸的变化。
死去,或许真的也没什么吧。
他毫不在意自己堕落成吞噬体后会不会大开杀戒,因为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俄联邦这么一个武德充沛的国度里,吞噬体应该是猎物般的存在,而军人们则以捕猎灾厄来塑造荣誉。
俄联邦人,是一群可以用荣誉感支持其生存或毁灭的疯子。
疯子,都是疯子。
呼,他坐在山巅,静静地看着平静的天空,满目蔚蓝,而现实的天空污迹斑斑,血红色的黑潮之环让一切都变得冷酷。
冷酷,那原本是形容钢铁的。
工业化的日不落杀死了农业化的英格兰,矿井撕开了田野的胸膛,伐木工人不在乎林木的悠久历史。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眼前的世界也许是某一个人的回忆,回忆着黑潮之前的西伯利亚,森林安静而又美好。
也许是灾厄将那个人对森林的回忆塑造成一个与现实背离的世界。
那个人在逃避现实的灾难,于是接受了灾厄的污染,沉溺于一个不存在黑潮的西伯利亚之森。
某个瞬间,他竟然思念起那只庞大到诡异的鹿,森林里的生灵想来都很友善吧。
但,真的友善吗?
他抬眼看向远处浓雾里的笑脸,虽然觉得森然可怖,但却有一种相伴而行的熟悉感。
他与浓雾里的生物凝望彼此,眼神里是说不出的言语。
某个瞬间,仿佛他变成了浓雾中的同类,又或是浓雾里的眼神实际上来自于另一个人。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角。
他目光灼灼,似乎要将这片没有黑潮的森林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看着宁静的森林,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索娜福。
这位斯拉夫老妇人不肯离开伊尔库茨克的原因就在于此吧。
见识过西伯利亚之森的宁静,即使是黑潮来临,这些绝望的西伯利亚人也有了不愿离开故土的原因。
……是思念吗?
远方的白色浓雾中,黑色的线动了,从向下弯曲到平直,再到向上弯曲,笑脸转而传达起了另外的情绪。
……是悲伤。
陈臣心神一颤,看着浓雾里悲伤的神情,他的脑海里莫名想起了一个人说过的话:
“我们这一代远东人的夙愿就是擦掉明珠上的灰尘,还贝加尔湖一片宁静。”
是伊万诺夫的声音。
那副苍老的面容透着年轻人的激昂,说起军方计划的探索行动,研究所的所长总是情绪激动。
在他看来,伊万诺夫就像是一个游行抗议的学生,倾诉着对黑潮入侵远东的不满,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斗争之中。
伊万诺夫,还不错。
索娜福是一个很好的妇人。
“任务完成。”
“走吧,我们回家。”
“我想邀请你成为我们的一员。”
阿列克谢和莫妮卡很勇敢,基里尔的话看上去很有诚意。
如今,伊尔库茨克,风雨飘摇。
这里是西伯利亚之森,远处是贝加尔湖,头顶是远东的天空,脚底下是俄联邦的土地。
“神明,总是孤独的。树枝的黄金,湖的青灰,冰痕的苍白,远天广阔的蔚蓝。”
他幡然醒悟。
“这不是幻觉,是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