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郭侯爷已经在构思大摆筵席之事,和几个管家三天两头商议。茗香书屋还准备好了出书助兴——他们居然还是派唐掌柜找赵德昭写书,当然没说是为沐婉凝之事。
不过此时赵德昭完全陷入科举题海之中,暂时没时间理会。
郭侃是灰心丧气,郭康是有苦说不出。
百户所外一个别苑,郭康和库其布在进行秘密商议。
“库哥,明知道那贱人肚子里不是我的孩子,我却不敢说。”
“管他是谁的。反过来说,如果你没有孩子,万一郭侃的妻妾生了儿子,你的世子地位一定不保!反正我们要杀了这个孽种的爹,你就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今后继承了爵位,我们才能好过。”
“说得对呀,库哥。反正两个老糊涂认为是我的孩子,我的世子地位就牢不可破。我这是不是喜当爹呀?”
“对对,就是喜当爹。以后,你当了侯爷,我们一起好好折磨这个孽种,好出这口心头恶气。”
“哎呀,你好聪明哟,就这么办。”
说完,两个男人十分开心地对视……
四十多岁的当代云国公沐云松,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神态威严,武功高强,已接近大成!
夫人沐段氏,乃是另一个国公府嫡小姐,带有南方民族血统。段家乃是当地土著,太宗年间主动归附,遂受封蒙国公。
所以皇帝忌惮沐家,就是因为沐家和段家联姻,担心尾大不掉,威胁皇权。
两人感情极好,沐云松都没纳妾。他们生了五个孩子,四男一女,沐婉凝正好在中间。
正堂里,沐云松和沐段氏坐在太师椅上喝茶,闲聊着。
管家一脸喜色,急匆匆赶来禀报:“启禀老爷、夫人,二公子从京师传来喜报,小姐和二夫人都有喜了。”
沐云松脸色平静道:“知道了,下去吧。”
管家心头奇怪,但还是脸色如常,施礼退下。
看见人都退下了,沐云松苦笑道:“二媳妇怀孕,是正常的。但是,你生的那个刁蛮丫头,怎么可能嘛。”
沐段氏也苦笑连连:“那郭康,年龄和我们差不多,还是兔儿爷、死了四房妻妾。凝儿的性格我们清楚,还有管事嬷嬷,肯定不会让他碰的。这次怀孕,实在蹊跷。”
“也不知,是那个臭小子入了她的眼。这丫头,从小我们把她宠坏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夫君,毕竟是我们的爱女,还是要为她遮掩到底。”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蜡丸:“是沐熊密报来的,我还没给你看。”
沐云松接过,用热水融掉蜡,展开和夫人一起看,惊讶道:“这么小!”然后摇摇头:“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不要去干扰他,我们拭目以待,看他以后能走到哪个高度。”
沐段氏道:“如果有人害他,我们也不帮?”
“如果这些他都应付不了,就配不上我们丫头。我们连他的消息都不要去打探,免得被有心人发觉,对他反而不利。”说完,把纸条放在蜡烛上点着、烧成灰烬。
“准备东西吧,派几个稳重的婆子去。”沐云松道。
沐段氏俏生生白了他一眼:“现在才说,我早就准备好了。孙孙的衣服从生下来到十岁,我准备了十二套!至于婆子,我准备了十个,一边五个;再加上原来服侍丫头的那些侍女都派去。”
“呵呵,夫人总是心细如发,为夫代女儿谢了。”
“谢什么谢,都是为了那丫头好!还有,京师是龙潭虎穴,护卫再加几个吧,这个你来安排。”
“为夫也早准备了。同样二小子那边也加几个。”
正说话间,一个高个子英武青年大踏步进来:“父亲,母亲,听说妹妹有喜了。”却是沐婉凝大哥沐忠诚,下面还有三个弟弟:沐忠嗣、沐忠孝、沐忠顺。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很是淘气,极受爷爷奶奶喜爱。
“唔,刚刚收到老二的传书。”沐云松脸色平静道。
沐忠诚心头一愣:“怎么不见喜色?”他可是聪慧无比,立即大脑转了几个弯,瞬间秒懂。
“父亲,母亲,孩儿明白了。孩儿前几天猎了一头老虎,虎皮一点没受损。把它送给小外甥吧。”沐忠诚岔开话题:“父亲,经略大帅府越来越嚣张了,我们的势力范围在被蚕食。”
“他们有皇帝撑腰,忍忍吧。但那几个核心利益,一点不能让;即使械斗也在所不辞!”沐云松冷然道。
“这皇家,都是卸磨杀驴的行家!想我沐家、段家,为大梁出生入死,十好几代了。却这样对我们,真寒心!”沐高氏道。
沐忠诚看周围无人,压低声音问道:“父亲,母亲,妹妹真正的……你们知道不?可不可以透露给孩儿?”他可对郭康厌恶极了,希望妹妹找到喜欢的人。
“烂在肚子里,不要漏一点口风!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沐云松严厉道。
“是是,孩儿明白。我的虎皮带来了,要不要看看?”
……沐家车队有十二辆车,到了京师一分为二,六辆去沐忠嗣那里,六辆来到文信侯府。
看到熟悉的婆子和侍女,沐婉凝高兴极了。她已有点显怀,娇艳中散发出母性的光辉。
胡氏、小青、小红寸步不离左右。
郭夫人更是高兴:“哎呀呀,亲家他们太客气了,送这么多人来。瞧这张虎皮,好完整的呢。我们郭家,哪里敢怠慢县主媳妇哟,她肚子里可是我的嫡亲孙孙、侯爵继承人呢。”
她可是高门大户出身,八面玲珑。一方面张罗安排这些婆子侍女,一方面准备回礼;处理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带队的张氏和胡氏不同,不是奶娘,却也是沐婉凝一生下来就照顾在身边的老人。她负责沐婉凝洗澡、穿衣……和胡氏一样,是沐婉凝最亲近的老人。
几个月没见沐婉凝了,张氏满眼泪花:“我的小祖宗也,可把我担心死了。菩萨保佑,大吉大利。”
“哎呀,张妈妈,我不是好好的嘛。来来来,坐下,您给我讲讲,听说生孩子好疼的呢,是吗?”沐婉凝紧张地问道。
“呵呵,确实很疼。不过,当你听到孩子的啼声时,你会觉得,受再大的痛苦也是值得的。”
“是呀,我生我家那小子的时候,差点死了。缓过气来后,一喂奶,那种浓浓的母子情简直的了。后来给你喂奶,你那么可爱,我是真把你当亲闺女呢。”
两个婆子你一言我一语,沐婉凝开始还笑着听,后来被说的头昏脑涨,赶快叫道:“停停停,以后你们慢慢告诉我。小青小红,后花园荡秋千去。”
张氏吓了一跳:“我的小祖宗也,你肚子里可有孩子,千万不要跑……”
沐婉凝快口道:“没事没事,小红推得慢,还可以晒晒太阳。”
说完一阵风跑了,胡氏、张氏赶快追上去。
郭夫人看见,笑着摇头:“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呀。”
晚上,张氏和胡氏住一屋。她关紧门窗,走到胡氏跟前,极低的声音道:“胡大姐,那个姑爷,像个娘们;话都不说一句,极是无礼。那么,我们小姐肚子里的孩子?”
“张妹子,不要说话。你只要明白,就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小姐,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呢。”胡氏的声音更低。
“好好,我们一定保密。只要我们家小姐开心就行。”两个老妇奸笑着,像极了小燕子里面那个拿针扎小人的嬷嬷。
沐忠嗣和沐宁氏躺在床上,开心地聊着。
“我爹妈这次居然送来这么多东西,还有人员。”
“夫君,我们是沾了妹妹的光。”
“倒也是的。不过,我们家最宠的就是妹妹了。我们几兄弟,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玩。”
“唉~上一个孩子没保住。这一次,希望借妹妹的光,大吉大利吧。”
“那是必须的。这次,我们沐家,一定双喜临门。”
“夫君,明天我想去大相国寺上香,祈求平安。”
“明天我要上朝,只好多派人手保护你去了。”
“你那个上朝,就是个木偶,真没意思。”
“没意思也得去呀,皇帝要表示对我家的重视嘛。哼!”
不过,沐婉凝和沐宁氏想到一处了,派人来约她。
第二天上午,沐婉凝穿着宽松的丝绵衣袍,坐着雕花香车来接沐宁氏。胡氏、张氏和四大护卫跟在车周围。
和天真烂漫又刁蛮任性的沐婉凝不同,沐宁氏是个温婉善良、兰心蕙质的文艺女。但她两在一起却没有一点不合适,妯娌两很快打得火热。
京师的布局像棋盘一样整齐,街道远远不是江州府、临江府等能比拟的。简单四个字,就是平、宽、直、长。路面都是大小规整、厚薄均匀的平滑青石板镶嵌而成。马车行驶在上面,几乎没有轻微颠簸。
沐婉凝和沐宁氏快乐聊天,掀开车帘观看市容。
这一带是勋贵富人区,府邸都建得富丽堂皇、恢弘大气。时令已经是春回大地,两边行道树都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商铺至少是三层楼,装饰古朴豪华;店员都穿得整齐清洁,衣服档次都不低。每家商铺看起来都是生意兴隆,人来人往的。
大相国寺在北边,离皇城不远。这里香火极旺,来进香的都是富贵人家。看马车都知道,宝马雕车香满路。
大家都很守规矩,依次停车、下车,然后马车去停车区。
等了好一会儿,沐婉凝才和沐宁氏下了车。胡氏和张氏想来扶,沐婉凝道:“不用不用,我们姐儿两自己走。”
这里的和尚都有巡检,所以上香的秩序井然,沐婉凝感觉没有什么刺激的就慢慢失去了兴趣。跟着沐宁氏有一搭没一搭地上香、磕头;只不过她眼珠滴溜溜乱转,实在不心诚。
“姐姐、姐姐,你看那和尚的光头油光油光的呢。哇卡,上面好有八个点点。嗯?那是戒疤?”
“姐姐、姐姐,那佛祖怎么是睡着的呀?好懒哦。”
“姐姐、姐姐,这个观音菩萨,看起来好像我娘亲呀。”
“嘻嘻,那些个罗汉,模样好怪好怪的。有几个,像醉仙楼里的跑堂小二呢。”
沐婉凝像个好奇宝宝,一路叽叽呱呱。沐宁氏笑道:“妹妹,佛寺圣地,不要大呼小叫,佛祖会怪罪的。”
“哈哈,他睡着了,听不到。”奇葩的思维和言子儿把沐宁氏弄得哭笑不得。
到了功德箱前,沐婉凝玩心大起。她非要一个个地放铜板,然后仔细听响声:“姐姐、姐姐,钱箱还有回音呢,叮叮叮,真好听。原来,佛祖喜欢听钱的声音啊。”
旁边的小沙弥忍不住道:“罪过、罪过。施主慎言。”
“耶,小和尚好乖,细皮嫩肉的。你的衣服是什么料子?你怎么头上没有戒疤?你吃肉吗?”
小沙弥张口结舌,发不出声音。
别的香客都忍俊不禁,沐宁氏尴尬地拉着沐婉凝走开……
沐婉凝实际上是冬月怀孕,到了七月,就进入了预产期。全家立即紧张起来,好似一级战备。
可是,这孩子也许是觉得母亲肚子里舒服,不愿意出来,一直到八月中旬才见到动静。
这天中午,沐婉凝照例饭后散步。现在,她的肚子大得夸张,好似要生个大胖小子。
忽然,她“哎呦”一声:“痛啊、痛啊~”
郭夫人早就带着接生婆严阵以待,一听到呼痛声,轮椅上前接应;产房早就准备好了。
孩子还是留恋母亲肚子里的安逸,羊水破了,它就是不出来!沐婉凝痛得大声惨叫:“小兔崽子,你快点出来嘛!”
郭侯爷、郭康、郭侃都在正堂等着;郭夫人在产房外团团转。听到沐婉凝奇葩的惨叫,她都被逗笑了。
一直折腾了三、四个时辰,到了晚上子时,郭夫人耳听得一声“叽~叽~呱~呱~”一下子坐在地上。丫鬟赶忙扶她起来。
接着胡氏笑眯眯出来:“恭喜老夫人,是个小公子!”
郭夫人心气一泄,加上过于兴奋,昏倒在地……
此时的少年郎的赵德昭,不知不觉喜当爹。奇妙的是,他刚刚获知自己中了举人第一名,荣获“解元”称号。他获得了自己不知道的“双喜临门”!
第六十回柳可卿情根深种
“姑娘,那个沐公子已经走了。”秋香特别加重了“沐公子”三个字的读音。
“噗嗤!”柳可卿少见地笑了起来:“你这妮子,故意搞怪!”这个时候,柳可卿没有戴面纱。
“她装男人,你看她前面好大,怎么束都不得行。哪像我,不用束也是平的。”秋香骄傲地说道。
这下,柳可卿怎么也忍不住了,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妮子!你才好大,十岁呢,这里都还没开始长,当然是平的呐。”柳可卿笑得肚子疼起来,弯下腰继续笑。
秋香好奇不已:“嘿嘿,姑娘,我,我也会长得像她那样吗?”
“嗯~很有可能哦~”柳可卿拉长声音道。
“哎呀,那怎么得了!那么大,走路好不方便。姑娘,你说我长成那样重,走路会不会被拉趴地下哟。”秋香愁容满面。
“哈哈,呵呵,你这妮子,快出去。再听你说,本姑娘就要,被你,笑死了!”柳可卿弯着腰,笑得眼泪长流。
秋香尴尬不已,她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些羞人的、好笑的话。于是她红着脸、低着头,扭扭捏捏走了出去。
柳妈妈进来,看见柳可卿笑得不亦乐乎,奇道:“什么事这么好笑?刚才我看见秋香羞答答跑出去,是不是和她有关?”
柳可卿边笑边把秋香刚才的奇葩话语说了一遍,逗得柳妈妈也笑个不停:“咯咯咯,这妮子,倒是天真懵懂呢。”
两人笑了一会儿,柳妈妈问道:“这沐姑娘为什么花重金,女扮男装来见你呢?”
“妈妈,其实她不是为了见我。”
“那她有什么目的呢?”
“她在江州府听了那几首绝妙好辞,心慕作者。听说是我首先唱出来的,实际上是找我打听情况的。”
“那你将德昭公子透露给她了?”
柳可卿苦笑道:“妈妈,就算是临江府的人,只要不带偏见,也会分析出是德昭公子所为。主要是临江府的人对德昭公子纨绔的印象太根深蒂固了,他们会强迫自己否定诗文是德昭公子所作这个事实。而沐姑娘,她可没有先入之见;手下能人又多,稍一调查分析,德昭公子就会浮出水面了。”
“那,你说她会不会害德昭公子呢?”
“我看不会。她对作者很是仰慕,不但不会害他;说不定,还会爱上他哟。”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句话,柳可卿有点失落、惆怅,加那么一点点酸溜溜的。
没戴面纱,柳可卿的表情虽一闪而逝,却被人老成精的柳妈妈捕捉到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柳可卿揽在怀里:“女儿呐,赵德昭是个大才子,我也很喜欢他。但是,对你来说他就是一团烈火。你离他远一点,他会给你带来温暖;如果你要靠近他、甚至紧挨着他,他会把你烧成灰烬的。”
柳可卿赶忙否认道:“妈妈,女儿没有那么想。我和他总共就见了两次,都快忘记他的样子了。”
秋香又进来了:“妈妈,京师顺天府通海县珠宝商秦仲求见魁首娘子。他送了南蛮出产的翡翠茶具一套!”
柳妈妈倒抽一口冷气:“好大的手笔!南蛮翡翠,天下极品,比苍玉还难求。因为我大梁和南蛮打了几百年的仗了,关口封得死死的,双方断了商贸。南蛮翡翠,进不来,有价无市。夏荷,你先请他去琴室品茶。”
柳可卿在秋香服侍下,穿戴整齐,戴上面纱,飘飘欲仙。
秦仲坐在琴室品茶。他年纪大约三十余岁,长得相对富态,但不臃肿;团团的一个白脸盘,两撇八字胡。眼神锐利灵活,看得出来是个成功的生意人。
只见一个小姑娘进来,敛手万福道:“我家魁首娘子到。”
香风袅袅,环佩叮当,一个丽人翩然而至,如仙女下凡。
秦仲连忙起身:“在下秦仲,见过魁首娘子。”
“秦先生远来不易。”
“为见魁首娘子,千里万里也值得。”
“秦先生真会说话,小女子不敢当。就让小女子抚琴一曲,为秦先生消去远来的疲劳。”
“那就有劳魁首娘子了。”
秋香进来,换上新鲜腊梅枝,满室馨香馥郁。柳可卿优雅坐下,素手轻抚,一曲《渔舟唱晚》,秦仲听得如醉如痴。
“在京师,我也听过花魁娘子弹奏此曲;虽也很优秀,但缺少了魁首娘子这股水乡清韵。”
“秦先生过奖了,小女子只能算是过得去。那京师魁首娘子林思思,小女子是远远比不上的。”
秦仲踌躇了一会儿:“在下冒昧,敢问魁首娘子家世?”
柳可卿清冷道:“天下青楼女子一样,都是苦命人。”
“抱歉!其实,我们生意人也差不多。大梁重农抑商,我们的地位,和青楼女子没有多大分别。”秦仲沉声道。
“但至少,你比我们自由得多。因为,你没有卖身契呀。”
秦仲摇摇头,敬了柳可卿一杯茶。然后转移话题道:“我有很多心里话,不知道该不该倾吐?”
“秦先生如愿意说,小女子洗耳恭听。”
“我的父亲,是个小珠宝商。那时候,我就在父亲店里帮忙,当店小二,月钱只有一两银子……”秦仲娓娓道来。
那年春天,二月的一天,十八岁的秦仲为青楼云秀楼送珠宝之后,碰巧看见了住在附近的一个花魁娘子王美娘,被她的美貌所吸引,瞬间一见钟情并情根深种!心想:“若得这等美人搂抱了睡一夜,死也甘心”。
于是日积月累,积攒了够了银子,要买王美娘一晚春宵。老鸨嫌弃他是小店的店小二身份,再三推托;后来见他心诚,就教他等上几天,扮成个斯文人再来。
然而等到可以和王美娘共度春宵之时,后者不巧大醉。她又认为秦仲不是有名望书香家族的子弟,如果接了他,会被人笑话、拉低身价。言语之间颇为轻慢。
但是秦仲不以为意,整晚服侍醉酒的王美娘。次日王美娘酒醒后,感到歉意。觉得难得这等好人,又忠厚,又老实,又且知情识趣;但可惜是市井商贾之辈,若是书香子弟,情愿委身事之,遂回赠秦仲双倍资金以作谢。
最终,王美娘被一个举人赎了身,嫁为妾室,生儿育女去了。
秦仲因此伤了心,发奋学做生意。父亲去世后,他接管家业,抓住几个难得的机会一飞冲天!到现在已有价值数百万两银子家产,田地三千亩、商铺数十间。
虽然现在妻妾多位,但每每想起王美娘,还是觉得一阵惆怅和深深地失落。在妻妾身上,永远找不到见到王美娘那种感觉。
“今天见到魁首娘子,我感觉,又回到十八岁那个美好岁月、甚至更好!如果魁首娘子首肯,秦某愿意为你赎身,当以金屋储之。”秦仲终于说明了来意。
柳可卿听他述说,开始还觉得他是个至诚之人;但后来越听越不对头,他已有了一堆妻妾,不好好珍惜;他就是要找个王美娘的替身、圆他少年青春之梦!他炫富,但柳可卿所见富贵之人比他多了去了;他炫耀他的励志,但他的励志相对于赵德昭来说连提鞋都不配!
不过,柳可卿毕竟是欢场之人,绝不会打击他。她清冷地缓缓道:“小女子蒲柳之姿,不敢当秦员外厚爱。不过说到赎身,一定要两情相悦。你我认识才半个时辰,就谈到赎身,太草率了。何况,愿意为小女子赎身之人还有好几位。万请秦员外不要为小女子耽搁您的好事。”
“呵呵,你不过是说要我战胜他们几位嘛。我不怕,让他们放马过来,秦某都接下。至于认识才半个时辰,以后我会天天来,让你知道我的诚心。”秦仲嚣张道。
柳可卿不会拒绝他来,反正是送钱嘛。至于赎身,除非赵德昭来,我还愿意倒贴、不要他出一个铜板呢。
不知为什么,柳可卿忽然跳出这个念头,把自己吓了一跳。
果然,后来几天,秦仲几乎天天来。约见柳可卿,每次至少一千两银子;而约见者多,秦仲直接扰乱市场,土豪似的涨价、都搞成拍卖了!
一个花魁魁首,如果专门接待一位恩客,就会使其他“粉丝”失望、从而拉低身价。就像后世大明星一定要隐瞒已结婚的消息,就是要给“粉丝”一个期望、一份神秘感。
柳可卿找到柳妈妈,一起商议计策。还是柳妈妈老辣,她派了个秘密的人,假装无意中把消息透露给了知县黄文柄。
那黄文柄虽然“梳笼”柳可卿希望几乎没有了,但也看不得别人拔得头筹、何况还是个低贱的商人!于是随便找了个由头,把秦仲抓到县衙,打了一顿板子,大牢里关了十几天。然后秦仲就被灰溜溜赶出临江县了。
这在柳可卿青楼生涯中,只是个小插曲。她又恢复了高冷的魁首生活,确实是千金难买一见。
夜深人静,柳可卿改者锦被,躺在雕床上。她不由自主想到:“虽然妈妈说阿昭是烈火,离远点可以获得温暖,离近了会被烧成灰烬。但离得太远,不是感觉不到他的温度吗?起码,我离他还是近点好吧,可以烤火嘛。”柳可卿这样为自己辩解。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功课温习好了吗?这次科举,他应该没问题吧。不想了,还是派秋香去探望一下他吧。”想通了,柳可卿才浅浅地睡去。
“呀,秋香姐,好久没来了。快进来,到我屋里烤火。”锦儿把小脸冻得通红的秋香拉了进去。
“嘿嘿,锦儿妹妹,我能不能见见德昭公子呀?”
“这个,公子正在写作文。我们俩谁跟谁呀,我帮你去问问。”
锦儿蹑手蹑脚来到书房,轻轻敲门:“公子,是我。”
“哦,锦儿呀,进来吧。”
锦儿进来,看见赵德昭正在木板上练习书法。他用清水写,干了再写,可以节约很多纸张呢。
“锦儿,有什么事吗?”边写边问。
“这个,公子,秋香想见见你。”
“秋香?哦,想起来了,是潇湘馆那个小姑娘。好吧,你带她进来吧。”赵德昭多次受到伤害,对于女性,其实是有防备心的。就算是沐婉凝,也只是酒醉之下少年冲动的“一叶琴”,现在他都有点淡忘了。至于柳可卿,是为了诗文卖钱,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这么说来,赵德昭还有点“渣男”的潜质也。
秋香有点小激动:“又可以见到德昭公子了!”她跟着锦儿进入书房,看见了日思夜想的小哥哥赵德昭。
赵德昭随手一个摸头杀:“小香香,长乖了也。”
秋香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他又摸我头了耶,好开心。”
忽然想到这次的来意,赶忙从怀里拿出信笺:“这是我们姑娘写给你的。”
信笺有股淡淡的清香,勾起了赵德昭的记忆。赵德昭忙于学文练武,除了赵宅的家人和县学少数几个人,其他的都淡忘了。不但包括柳可卿,甚至连黄周星和赵德芳都有点淡忘了!
信笺没有封口,赵德昭微笑着取出。里面是柳可卿一贯的清冷,主要是问候他学习情况,科举考试准备得怎么样,等等。
从中,赵德昭还是感觉得柳可卿的关心;但他实在是没时间去见她。略一思考,展开宣纸,写下了游梅园那天秦湘莲命题的那首《卜算子·咏梅》交给秋香。
“小香香,暖和了再走。锦儿,把娘做的甜糕给秋香拿些。”
对于赵德昭给予的东西,秋香都是开开心心、理所当然地收下。别人的,秋香还得傲娇地考虑考虑呢。
潇湘馆柳可卿闺房里,秋香展开宣纸,柳可卿轻轻吟道:
“梅园小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踩作尘,只有香如故。”
闭目半晌,柳可卿微微吐了口气:“唉~阿昭,你心里的苦,心里的不甘,可卿我都知道。而且,这首词,也是写的我啊。零落成泥踩作尘,只有香如故!我就是被踩作尘,被踩进泥土里了!阿昭,你,可写到我的心底里去了啊。但是,阿昭,我的香,只为你散发!”清泪,就那么不可抑制地滚滚而出!
秋香小心翼翼道:“姑娘,我见到德昭公子,眼窝深陷,都有黑眼圈了。”说完给她拭泪。
“唉~那是他在苦读,不久就要科举考试了。确实,这个时候,我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秋香连连点头:“嗯、嗯。”
“阿昭,卿儿每晚睡前都要为你祈祷:一定旗开得胜、蟾宫折桂!”柳可卿在心里惆怅道。
她,不知不觉把称呼变了。她称赵德昭为“阿昭”,自称“可卿”和“卿儿”!
爱情的种子,不可抑制地在柳可卿心田里发芽、破土而出!
那张赵德昭亲手书写的宣纸,被柳可卿深深地珍藏,一直到她和赵德昭重逢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