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盘腿坐在对面,双指夹住那张近期制成的身份证明,背着夕阳左右晃动它,要将那张纸上每一处褶皱都烙印进脑海一般。
自动行驶的马车,肆意妄为的车夫,闻所未闻的植物。
更合理的猜测出现了:他在做梦。
此前戴斯蒙德没有窥见车夫帽下的面容。而现在在他面前的……姑且称之为“脸”,乍一看是木头削成的,再一看还涂了一层木蜡油。下巴整个隔开,上下开合,算是嘴巴;右眼由凹陷处镶嵌的木珠充当,本应有左眼处却是平整的。
十指倒是健全的呢。如果有制作者的话,他/她/它/祂或许对手有所偏爱,就像戴斯蒙德画肖像画时,会在发际线上琢磨许久。
独眼也算是一种残疾吧?这样真的不违反交通安全规则吗?
白之魔塔的车夫都是如此吗?应当不用给木头车夫支付薪水吧?顺便一说,戴斯蒙德更偏爱自家的人类车夫。
现下的状况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换做是魔法科出身的巴尔蒂,就能解释这些不寻常之处;而如果是希纳姐姐……她绝不对登上有疑点的马车。
“阁下,怎么称呼?”
艰难克服摩擦力一般,木头车夫的下巴缓慢得下滑:“丹因巴赫。”
嘴巴张合的速度与语速匹配不上,但木头人自有说话的方式。戴斯蒙德不追问这一点。
但“丹因巴赫”……炼金术实用化先驱伯尼伊贝尔唯一留名的弟子,以违反伦理的方式创造出了仿生的水银人,而后被其老师伯尼伊贝尔杀死并销毁所有研究记录和成果,如今因在基础教育的道德与法治教材上作为反面案例而闻名的名字。
戴斯蒙德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那可是真是鼎鼎大名,幸会。”
面前的木头车夫却摇头,将张开的下巴向上移动,说道:“不是我,是这块木头。我是你的雇主,名字……还没有想好,先叫我主人吧。”
戴斯蒙德只来得及草草翻看那份工作合同,但他的雇主可签了很大的名。准确说,是职位:白之魔塔塔主兼任首席研究官。
……只签职务而没有名字的合同是否有效呢?或许是魔法机构自有他们的规定……
戴斯蒙德露出了他认为的“用于面对上司的社会人笑容”,暂且避开有关“主人”的话题,用一种模棱两可的说法问道:“这具木头做的身体不是您的?”
木头车夫的下巴向下平移:“当然是属于我的,照现在流行的说法,是‘个人财产’!”
如果学习魔法的人都是这样的精神状态,他应该多带着巴尔蒂到处转转,提高社会化程度。
“顺便一问,现在是谁在驾驶马车呢?”
木头车夫的下巴向上平移:“丹因巴赫。我要用这具身体,就让他到葛洛夫身上去了。”
“葛洛夫是?”
“就是这匹马呀,原来你对它毫无关心。”
不知怎么,戴斯蒙德从那张不含有比喻意义的木头脸上看出了埋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