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兔船长和笑面猴一起,打败了凶恶的大脸狮。彩虹重新出现在天上,糖果像雨一样哗啦啦地掉下来,从此……”
我拿着那几个玩偶,绘声绘色地编造着幼稚而宏大的故事。海晶趴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浅蓝的眼眸闪闪发亮,一如她的名字:海中的水晶。
这是我在天使孤儿院做志愿者的第七天。
我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有爱心的人。就在昨天,身无分文的我被房东赶了出来,我需要一个住处。
海晶今年还不到8岁,她的母亲在“被坏人抓走”后留给了她一栋房子,四室一厅,童话风装修,梦幻居所。这就是我接近她的原因。
这七天中,我每天花8个小时陪这小女孩讲故事。过家家,玩那些幼稚又诡异的玩偶,一个住处至少是我应得的。反正海晶住在孤儿院,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然后,勇敢的兔船长和金鹰侠……”我的两片嘴唇上下翻动,继续编造出荒诞的故事。
“黎书,你来一下。”孤儿院的院长探进头来,打断了我的话。
“哥哥很快就回来。”我揉了揉海晶柔顺的长发,她的眼中满是好奇与不舍,但点了点头,留给我窘迫的善意。
院长递给我一张纸,似乎是一份合同。
“海晶那小丫头昨天来找我,要我帮她立一份遗赠合同。”院长说,“这上面表示,如果她意外死亡的话,她的所有财产都归你所有。”
我愣在原地。这张合同像一枚子弹,正中我那颗塞满了贪婪和自私的心脏。
她为什么会想到立一张合同?难道因为我昨天讲的几个童话故事让她明白了生命的脆弱吗?
“事到如今,瞒着你也没意义了。”院长叹了口气,“你知道,海晶今年八岁。”
我沉默着,一方面是不知道院长说这话什么意思,另一方面,我的语言功能暂时被名为震惊的情感所腐蚀。
院长犹豫半晌,才张嘴吐出那个残酷的事实:“她的父亲在生下她之前因诈骗罪入狱过,体检的时候……他的HIV化验呈阳性。”
“HIV的潜伏期,是8~10年。”
我仍然沉默,心中的海啸骤然爆发,惊涛骇浪冲刷着我的大脑,把神经系统搅成一片狼藉。
“海晶肯定早就知道,这小姑娘一直都很早熟,她以前偷偷潜入过我的办公室里面,当时那张化验单就在我桌子上放着……”
院长后面说的话,我基本上都没听见。心灵的震撼使我暂时丧失了听觉神经。
所有的财产……我在她心中,是这么重要的存在吗?
我颤抖着抓起笔,在合同上鉴下了名字。
……
我站在桌子前,从一个瓶子上撕下一层包装纸。
这是一瓶灭鼠药,对一个9岁的小姑娘来说,哪怕只有10毫升也足以要了她的命。
我知道海晶有个习惯,看见什么陌生的液体都想尝上一口。
我把撕去了包装的瓶子放在桌子上,色彩鲜明的液体微微荡漾着,散发出对老鼠和小女孩来说充满诱惑力的甜橙香气。
现在我只需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过两天再在警察面前装出副只是不小心把瓶子落在孤儿院的无辜相,这座房子就会转到我的名下了。
那是至少7位数的财产,一个也许我这辈子都奋斗不出来的数目。而且我还不必担负太过严重的法律责任。
我还在犹豫什么?
一副画面蓦地浮现在我脑海中。海晶侧躺在地上,水蓝色的明眸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她柔软的皮肤逐渐僵硬,娇嫩的小脸上浮出青紫色的尸斑……
妈的,这时候想象力那么好干什么!我使劲摇了摇头,试图赶出脑子里的画面。她怎么死的关我什么事!我才认识她几天!我和她八竿子打不着!我……我……
我没能劝住自己的大脑,它还没被自私和贪婪攻占的那部分现在开始放起了走马灯。
海晶趴在地上听我编着童话,专心致志,眼中闪着水蓝的光泽。
海晶天真地笑着,把她的两块大白兔奶糖分给我一块。
海晶看见我走入房间,双眼中放出惊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