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杨哥、田易见郭怀带伤归来,问了备细,知穆春明日来会,厮杀心激荡,忙分派下去,喽啰各自检点器械,只待明日厮并。
第二日午时,齐云山众贼饱餐了酒食,杨哥、田易留下几个在客栈中看管物什,将几十个兄弟分作几股,各自去往三里外林中,杨哥、田易自引了三五个强壮喽啰行去。行到一处,见几个汉子立在街中,路人见了皆避去。杨哥道:“这几个不知是甚人?敢是穆春那厮差来么?”田易道:“既已约在林中,何必来拦路,只管近前。”二人说罢,径自走到那几个汉近前,只见那几个汉各裹着红袍,内里却只穿了水褌,每人手中搦着渔叉,为首一个黑汉,生得七尺身躯,赤发红睛,黄髯角眼,手中一柄八环钢刀,面上满是狠恶之气。黑汉见杨哥、田易走来,大叫道:“你这厮便是来争齐云栈的么?”田易喝道:“你休问我,你莫不是穆春遣来的?”黑汉笑道:“那穆家兄弟虽是凶蛮,却差不得我。”田易道:“既不是穆春那厮所差遣,你这黑汉是何人耶?何故阻住去路?”黑汉道:“火船工张横的便是老爷,这白水渡是老爷饭食场,你这伙只不要在白水渡搅闹,若是不然,老爷钢刀须容不得你等。”胡贺恰在杨哥身后,见了便向杨哥、田易道:“阿哥,我耳闻过张横这厮,他在浔阳江上有些声名,前番我便是吃他手下兄弟褫了船去。”杨哥悄声道:“如此说先拿这厮祭我钢枪。”胡贺惊道:“万不可使,这张横使得好刀,又能破浪冲波,他还有一个兄弟叫做张顺,这张顺偏选恶浪狂风时入江作耍,蹈水如鱼怪,跃浪似飞鲸,便是江中蛟龙见了也要避让几分,因他能在水里三天三夜,人唤他作‘浪里百跳’。这浔阳江上有两伙好汉,私贩、行商人等皆尊以李俊、童威、童猛三个好汉,江中渔人、艄公怕不有几百人,以这张家兄弟为首。哥哥去会穆家兄弟,万不可再树强敌。”杨哥思忖一番道:“恁的说,今日先会穆家兄弟,待来日再做道理。”田易便走上一步,向张横唱了个喏道:“穆春那厮夺了我等齐云栈,我等便与他会于三里外林中,并不在这白水渡上搅闹。”张横听了,抚短髯大笑三声,举了举手,那些汉子便让开了道路。田易插手道:“张大哥,日后见了,置酒谢你。”张横又是大笑,笑罢道:“若是今日是穆春来会,你我日后还可作一处吃些酒。若是那‘没遮拦’来了,我兄弟也只好避在江中。”田易不快,叫道:“这穆弘这般霸蛮么?怎不许人吃酒?”张横笑道:“他是个莽撞人,厮杀时断不肯空回的。”田易思忖一番方省得了,怒道:“叵耐他穆家兄弟甚是欺人,我等不去会他,便羞作男儿了。他也只是没遮拦,却不是活阎罗。张大哥,三五日内必来请你吃酒作耍。”杨哥、田易向张横唱个无礼喏,径穿街去了。张横见他几个去了,嗟叹了一声,也引了几个好汉去了。
杨哥、田易到了杉树林中,见众兄弟皆到了,各搦了刀仗,排了个雁翅,候穆春来到。不过须臾,听到林外沙沙作响,走来百十个汉子,那穆春引著十几个好汉,骑马走在前面。穆春见杨哥、田易、胡贺站在当前,便勒住缰绳,与十几个壮汉跳下马来,穆春从鞍上拔了条鸦颈枪绰在手中,问道:“兀那郭怀,这便是甚杨哥、田易么?”郭怀道:“穆春,我家二位哥哥在此,休得无礼。”杨哥、田易各担著器械,向前走了几步,杨哥喝道:“泼厮,你为何平白夺了我那齐云栈去?”穆春道:“钟不敲鼓不响,便要在这里开设客栈,不是痴人说梦么?”杨哥叫道:“你这厮说些屁话,老爷横来直去,只凭手中钢枪,兀谁见了不伏?要老爷礼敬你,你先化作岁朝图中那娇花红果,老爷便来爱你。”穆春听了大怒,将手中鸦颈枪一擎,身后那些好汉齐呐了一声喊,各搦枪棒将杨哥、田易围在当中。齐云山这伙强人皆是不顾命的,也挺刀枪来迎。郭怀在当中大喝:“穆春,前时在齐云栈你与我家兄弟决了一场,昨日见你也是个好汉,今日便要倚多来战么?”穆春叫道:“咄。这揭阳镇上往来好汉颇多,若无些手段,谁肯伏我点视?你这伙既惧我人多,便与你单搦三阵。”郭怀听了,向杨哥、田易插手道:“小弟愿去与这厮们单搦。”田易知郭怀手段,只是见他裹著眼与手指,便道:“你可使得动刀么?”郭怀道:“那口雁翎单刀,只右手便使得。”杨哥道:“不要折损了自家威名。”郭怀唱了个喏道:“毛卢、董闯两个俱是硬汉,我怎可居下?哥哥放心便是。”说罢手掿单刀走将去,将刀点指揭阳镇众好汉道:“你这伙鸟汉,若谁有卵,便来与我厮并。”只见一个汉歪戴著头巾,手中提了一条勾棒,向穆春唱喏道:“哥哥,先将这头筹让与小弟。”穆春见是他,便道:“却将你忘了,这头筹便与你。”这汉名为盛二郎,本是江州一个大虫,会使勾棒,人唤作“烈火炉”,三街六巷闲汉俱都怕他,一日赌输了家财,流落到揭阳镇,闻得穆弘、穆春声名,便来投了。
盛二郎担著勾棒走来,向郭怀躬一躬身道:“你这汉是个甚名姓?”郭怀见他来问,反转了单刀,正要答他,不防盛二郎忽地一棒打来,郭怀不及闪避,吃勾棒打在头上,将头上凹面巾打落,流出血来。郭怀大怒道:“好贼子,必要将你剁成三段。”说罢也不去拭头上血,将单刀泼风般使来。盛二郎见得了手,也不肯放松,倾尽全力厮并。这郭怀先自伤了,那血糊了眼,盛二郎这勾棒又能克制单刀,只七八个回合,只见盛二郎将勾棒搭住单刀,奋力一扯,郭怀那刀脱手飞去,却见穆春将鸦颈枪一挺,半空里拦了单刀,这刀便在穆春鸦颈枪上跳跃作耍,只不落地。
郭怀单刀脱手,发了一声喊,踅身便逃,盛二郎怎肯放他去,赶将来擎起勾棒便打,却不知郭怀习得好扑掼,见盛二郎那棒举在高处,露出了门户,便使了个回风旋,撞入盛二郎怀中,两手把定了盛二郎,尽平生之力将他掼在地下,盛二郎却吐出一口血来,死了过去。
这番败中求胜,甚是惊险,杨哥、田易大喝一声:“好。”穆春身旁那些壮汉看了郭怀手段,却面面相觑,不敢来战。
作者: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