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姐来啦!”
抬眼看去,一个女人打扮的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一块高于地面的板块上。
“青栀,给裴小姐倒茶。”那人依然背着,没有回头。
“是。”女人身旁的丫鬟应声,端起茶杯倒起茶来。
见她不回头,姝媛心中不禁疑惑,开口问道:“不知夫人找我来所为何事?”
“你刚刚为何见死不救?”那人开口,依旧不肯回头,只是语气却变得强烈,特别加重了“见死不救”这四个字。
裴姝媛一愣,问:“姝媛愚钝,还请夫人明示。”
那人的背影一晃,她转过身,双眼与姝媛对上,由丫鬟扶着走下台阶。
直到这时,姝媛才看清了她的容貌。
她身穿一件明黄色上装,上面绣着精致的兰花,优雅端庄,深蓝色的纱制袄裙上面没有任何花纹,与上装搭配起来,却显得优雅又优雅,端庄又端庄。
一头的乌发被挽在后脑勺,发尾放在胸前,头发上就只用一根兰花银簪装饰着,尽管装饰简单,却也掩盖不住满身的端庄秀气。
袁春兰,程珲承程的元配妻子。其祖父是曾经盛极一时的前清内阁学士袁通,她与程珲承的姻亲,是自小就定下的,程珲承刚过二十岁那年,便顺从长辈之命娶了她。
“刚刚那个女孩,确实是赵城主的千金,你可知道,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若是落到那种腌臜的地方,不会有好下场,就算是日后被毫发无损的救出,也会被源源不断的流言蜚语吞没,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有多大的伤害你知道吗?”
“姝媛不明白,刚刚楼下不止有我一人,为何夫人偏偏就只逮我一人责怪。”
袁春兰一边请她坐下一边直接说道:“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踏出了一步又退缩的人。”
裴姝媛只觉得可笑,她未知全貌,却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来指责她。
“所以夫人就认定我是个见死不救的人?”
“我向来不会随便冤枉无辜之人,我亲眼看见你退了回去,不管她的死活,这便是见死不救。”袁春兰接着是我,不给人一丝插话的缝隙。
“我本以为你也是个良善之人,没想到你也同他们一样,只会做冷血旁观的路人。”
“你方才若肯向前踏一步,说不定那女孩就能平平安安地回家,你也能博个见义勇为的美名。”她的话句句在理,不给对方一丝辩解的机会。
“可你却选择视而不见,你能否跟我说说,这是为什么?”
姝媛给她分析起来,语气不急不缓,“在我看来,见死不救的前提是要先护住自己的利益,和家族的利益。”
“夫人可知我祖母仙逝那天,为何全沪城的医生都找不到?”
“当然知道。”袁春兰轻笑,“听说是长年为裴家治病的陈长生突然被歹人劫去,所以才耽误了给老夫人治病的绝佳时间。”
“是啊!”裴姝媛冷笑,起身反驳:“是那些杀人的畜牲!半路上将陈长生劫去,才导致我祖母就医不及时所以才……”
袁春兰为她递上一杯茶,眼里尽带着笑,双眸却忽明忽暗,不辨喜怒,“小姐别激动,喝口茶缓缓。”
袁春兰毕竟是局外人,不清楚这其中的真实所在也实属正常,她会同传言一样认为裴家老夫人的死是因为陈长生被歹人劫去才导致就医不及时的意外,这也在她意料之内。
外界皆传,陈长生被歹人劫去,可事实却是藺香阁多年的老员工合计将陈长生半路绑去,关了三天三夜。
裴家“汉奸”的骂名,沪城满城皆知,全城上下都恨极了他们,自然没有大夫愿意去救裴老夫人。
在这危急关头,陈长生顶着被骂汉奸同伙的风险去为老夫人治病,这份心意已实属不易。
他知道风声,所以在接到裴宅那封信的时候,便连夜悄悄赶进沪城,为的就是不被人发现。
可最终还是被暗中埋伏的人发现,连车带人地被人绑去,关进黑屋三天三夜,被放出来时就听到了裴老夫人逝去的消息。
他徒步跑到裴宅,亲自跪在裴家灵位前。大哭一通,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我来晚了之类的话。
他说,当年家乡遇上饥荒,梁田颗粒无收,他带着一丝希望来到沪城,身上的盘缠尽数被人抢走,身上身无分文,绝望之际,他蹲在街边过了一夜。
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裴老太爷亲自给他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粥。
那时他认为裴老太爷就是他的再生父母,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报恩。
可再看看那个藺香阁的老员工,在“运嫌”一案还未查清,证据尚且不足的情况下,他却私自给裴家扣上了汉奸的帽子,将满腔恨意都报复在一个老婆子身上。
全然不顾念当年裴老太爷的收留之恩,忘了他刚来沪城时,正值疫病横行,全身拿不出一分钱,老母亲又染上了病,若不是得老太爷怜悯,收留他做了藺香阁的伙计,又为他的老母亲找了最好的医生,他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裴姝媛喝了口茶,缓了缓,继续道:
“所以,夫人所说的见义勇为意义何在?”
“哈哈哈哈!”袁春兰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裴小姐真是与众不同,就连这见死不救的理由都能说得这么好听。”
“能力不足却要强撑着为他人鸣不平,这叫逞能。”
袁春兰看着她,不说话。
她继续说道:“因自己的一时冲动,家人就要因此惹上麻烦,这样的见义勇为,不叫见义勇为,而叫愚蠢,抛开自己为别人,这种见义勇为的美名,姝媛宁可不要。”
袁春兰勾唇一笑,凤眸对上她的视线,眼神里带着挑衅,“你就不怕你说的这些话会被我尽数告知督军和我家老夫人,让你进不了程府的大门吗?”
“夫人您当然不会这么做。”姝媛淡淡回道。
“哦?”袁春兰眉毛轻挑,淡淡放下茶杯,“你为何如此肯定?你我从未见过面,你又如何了解我呢?”
“夫人今天跟我说这些,不就为了试探我的忠心,能否为你所用嘛?”
“裴小姐果然是個直爽的人!”她指了指姝媛,启唇爽朗大笑:“我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