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些人形雾团瞬间集体消散，触手也不见了，空间干净了。

肖天然和瓦列里安回到舱内，两人不发一言，眼神恍惚，我看到他们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回程非常顺利，远方的那团雾依然在笨拙地蠕动。

……

写下这段报告的时候，荣青松几度哽咽，心跳沉闷呼吸不畅。这是巨大的震撼引发的生理反应，或许只有吕卡才能体会。

蜗居在银河系一角的人啊…蹒跚学步的人啊…人的心灵，还无法思考这种超越宇宙规律的存在。

此次行动，圆满完成了量子纠缠实验，如肖天然所料——在同一时刻，地球上的单光子实现了塌缩。

但是肖天然和瓦列里安出现了异常。

从进舱到如今，两人仍旧一言未发，并且眼球无光。若说肖天然因性格原因，不愿意说话还可以理解，但瓦列里安……绝无可能。

虽说医疗团队还未给出检查结果，但荣青松推测，必定是那个触手影响了他们的心智。

直捱到天亮，荣青松似睡非睡的大脑里，一根不安分的神经好像化成了无形的触手，疯狂搅动脑浆，横冲直撞。

吴思远打来电话，他告诉荣青松，作为队长，应该去慰问一下。

特别医疗团队束手无策，从现有的检测结果来看，无论生理还是心理上，肖天然都是正常健康女性。

但异常是明显存在的，肖天然已经被转送进医院精神科。

荣青松从来没到医院看望过病人，按照常理，他认为应该拿些礼物。挑来挑去，他买了一个玫红色的口风琴。

七拐八拐，荣青松来到重点看护病房，看到了肖天然。

她神情萎靡，呆滞地靠在床上，像一截木头。

病房里只有吴思远一个人，看得出来是在等他。

吴思远没有客套，他说：“刚接到俄罗斯那边的消息，瓦列里安昨晚自杀了。”

“自杀？”荣青松一惊，不安地看了看肖天然。

仍是一截木头。

吴思远继续说：“我们只知道，他自杀前神志已经接近疯狂，嘴里大喊走开…不要来找我。”

荣青松仍旧看着肖天然，问道：“她昨晚有什么异常行为吗？

“这姑娘昨晚一夜没睡，直着眼睛发呆。期间说了一句话…只说了一句。”

“说了什么？”

“她说，不要告诉我爸爸。”

“这证明，她还有自己的思想。”

“早知道，就拼了我这把老骨头跟你们去了，这姑娘是好孩子，不应该经历这些……”

荣青松沉默。

他掏出新买的口风琴说：“您学生看起来很喜欢这个，那天她带上了N58号。”

吴思远接过来呵呵笑：“我年轻时时兴这东西，那还是80年代……”

说完，他把口风琴放到嘴边，吹出了一段简单的旋律。

出乎意料的是，肖天然有了反应。

这截木头仿佛在一瞬间找到了丢失的魂魄，她双眼渐渐聚焦，歪着脑袋，仔细凝视口风琴，好似看到了从里面传出的音符。

荣青松放轻呼吸，生怕惊到这只受伤的小猫，他用眼神示意吴思远继续。

吴思远持续吹奏了两分钟，音乐停下的那刻，肖天然又重回木讷状态。

吴思远说：“看来兴趣的力量比想象的要大，她一直喜欢口风琴，哪怕失去神志……”

荣青松有不一样的看法：“老教授，我觉得……和那边发生的事也有些关系。”

吴思远收起愁容，正色问道：“你们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在保密阶段，我不能说。”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那边的事……以人类现有的理论基础，它在理解范围内吗？”

荣青松又回想起那团蠕动的红雾和鬼魅的触手，以及超越光速的恐怖力量。

他说：“不可理解，爱因斯坦可能也错了。”

“那么，人类危险了。”

“请说说您的看法。”

“外星飞船和虫洞虽然远超人类现有的技术，但它们尚在理解范围内。宇宙中最绝望的事情是不可理解，你认为爱因斯坦可能也错了，这证明人类认识到的宇宙，最起码有一部分错了……从基础上就错了。”

“是的，我们甚至想象不到外太空智慧会以什么目的、什么方式在什么时候灭亡我们。”

“哎！”，吴思远一声长叹，“我如果现在加入你们，那边的事就可以对我解密了吧？”

荣青松问：“当然，您为什么又……”

“把我学生没做完的事做完。”吴思远看了看变回木头的肖天然，继续说：“也不全是为了她。你应该知道，爱因斯坦可能错了这句话对我们这种人意味着什么……我这把老骨头，既然到现在还没入土，那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应该为人类最后做些事。”

荣青松和吴思远一起出了医院。回去的路上，他发现这位老院士表现出了十足的亢奋。

荣青松想不明白，他不应该为自己学生的遭遇而忧心吗？

人果真是一个复杂的动物，荣青松认为人类的思绪甚至比宇宙还复杂。

而对于肖天然，荣青松更多是一种同情的感觉。如果她接下来的一生都是如此，甚至像瓦列里安那样自杀，她将错过多么广大的宇宙啊。

【人类之外——痕迹】

离开涡虫群落之后，仍是这片大陆，记录者让大眼睛在一片废墟上方停了下来。

看起来是飞船的发射架。

绿油油的野蛮力量已经把发射架啃食殆尽，一个不经意间，险些错过。

记录者觉得这颗蓝星上发生过的事有些怪异。

不同寻常！

这儿的上一代智慧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丢下母星，也总该留下很多存在过的痕迹。

但现在的状况是，这些痕迹几乎被抹去了，绝对是刻意地抹去！

是他们自己主动干的吗？

可这有什么好处？在逃窜或是战争的背景下，明显多此一举。

其他力量做的？

那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加上这个星系里没被纪录的小型五维管道以及寿命缩减的恒星，还有不远处的引诱虫……

这几点不寻常之处，向记录者暗示着这颗星的曾经绝对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

几条凌乱的信息、一些小心的推测，共同织成一张秘密之网，死死罩住了记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