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邪对于人的渴望是刻于身体的本能之中的,周然自然相当了解,所以他伸出了自己手掌,稍稍遮掩了一下自己眼眸里的锋芒,打算来个钓鱼执法。
“池无,你在做什么!”
如同当头棒喝,原本已经快要咬到周然手指的小姑娘如梦方醒,一溜烟已经缩到了那个发声之人的身后了。
“主人,我错了,但是他的肉真的好香。”
“你是何人?”
护住了身后的小姑娘,那个身着圆领合襟青衣,镶紫玉襟带的女子持长剑,正色向周然询问。
“你就是素青洞主?”
“是的。”
稍稍迟疑,但是看了看周然身上稍显凌乱的衣衫和那不羁的状态,她还是给予了回答。但是随后她就对周然刚才的行为提出了质问。
“你为何要引诱池无,你不知道她是兔妖吗?”
“所以你呢?你不知道它是兔妖吗?”
“你是来诛妖的?”
经过周然的反问,这位素青洞主似乎这才明了了周然的意思,于是立即横剑架于身前,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和周然放对的意思。
“也不用那么戒备,我暂且没有诛妖的心思。”
周然摆了摆手,全然无视了面前这位所谓素青洞主的威胁,他连飞升之人的威胁都不曾在意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山野里修行的散人。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难不成是为了我?”
对于这位素青洞主的猜测,周然莫名觉得好笑,论姿色她能比得上荆北第一的蛇首座黎玖,还是能比得上吴城雍容的阿鹊姑娘,又或者能于梦境之中千变万化的摇光?
他何尝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人,飘荡百里?
“你想得有些多了。”
“那么你既然不是为了我,又不是为了诛妖,为何要到这里来?”
虽然没有全信,但是显然周然那源自本能的嗤笑还是让这位素青洞主,多少放下了一些担心。她倒也不是平白联想到这个的,毕竟她于此隐居教化妖邪的事情,在荆北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
那些人常常劝她回头,但是她一直都觉得,世间生灵都应有自己的活路。
假使她真的能够将这些妖邪教化,那不免也是一场浩大的功德。
而兔妖池无就是她的尝试,只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还不是很有效果。
“虽然感觉不是很理解,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是在教导妖邪不食人吗?”
“是的,你也觉得很可笑吗?但是上天既然分化了妖邪的种类,天道好生,自然也会给他们一条出路的。”
“你是这样想的?”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我就想问问,它们食人方才能开启灵智,那么那些被吃掉的人,又该如何算呢?”
“万物自有法则,那些猪狗牛羊不一样是人之所食吗?”
“他们无有灵智的时候,人可以吃他们,那么他们吃人也不过是本能而已。”
“受本能驱使时,为恶亦不算为恶,只是不可自控而已。”
素青洞主的理论让周然多少有些思之发笑,他前世倒是常常听到这些理论,但是于武周,倒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如此思考的。
只因妖邪有了灵智,就将它们等于人,对于周然而言,这根本是不用思考就知道对错的事情。
它们因食人而生灵智,如此错因,岂能结出善果。
这所谓的灵智的本身,就是它们必须被诛灭的缘由。
“说起来,也算是你遇上了我,若是伏妖司的那些人,恐怕没有等你的理论说完,就已经对你动手了。”
“所以我离开了大阵的庇护,他们总说我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证妖邪食人才如此的,但是我要说的是,我正是因为看到了无数妖邪率兽食人的例子,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既然他们能够率兽食人,那么说明他们也能杜绝这种行为。当我教导的妖邪逐渐成长,乃至于成为妖王、大圣之时,他们不就可以杜绝率兽食人的恶习。为妖邪寻找到一条新的出路来吗?”
“这样不是更加直接地解决妖邪食人的办法吗?”
言语愈加恳切,素青洞主虽然对于妖邪怀有怜悯,但是她的确是出于某种奇怪的公心。但是周然却比她更加清楚,这样的想法最后会导向何方,仇恨的消解永远不在于宽恕,而是在于同态的复仇和忏悔。
就像迅哥儿曾经说的那样。
“让他们怨恨去,我一个也不宽恕。”
假使这会让自我的灵魂深陷于复仇的痛苦之中,也好过让那些恶业肆无忌惮地活跃在人世之间。
“虽然酒还没有彻底醒觉,但是此刻我觉得,我的这颗杀心,正好烧干这些困顿和迷惘。”
“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一下你,若不是遇上了你,恐怕我此刻多少还处在迷茫之中,自怨自艾难以辨别自己的使命和方向。”
“说到底,还是要杀池无吗?”
“这倒不是,我其实觉得你也没有什么拯救的必要。”
周然的杀心昭然若揭,完全不加一丝掩饰。他并不觉得和这位素青洞主有什么理论的必要,假使她是真的为了自己的理想能够付出一切,假使她真的觉得她的办法是唯一有效的办法,哪怕他今日杀了她,后续自然自有后来人为她延续此时的道路。
时间会揭示一切理论的真伪,无论对错,将其付诸于时间的考验之中,都会得到最真实也最明确的答案。
金辉满溢,指尖恰似剑叶流光,哪怕没有带着那对神兵一般的双剑,周然的实力也绝非面前的女子可以应对的。
然而她确实是固执地正面了周然的剑锋,执剑的手臂破碎,衣衫上留下数道血痕。
而那金辉漫卷之后,素青洞主暂且还能站立,但是她身后的那只兔妖却已经在周然的剑锋之下授首。
“你会不得好死的。”
宛如凄厉的诅咒,但是在周然心中却没能泛起任何涟漪,他的目光平静无波,但是杀意却依旧昭彰。他自然不会因为这点诅咒和怨念就放过眼前的这个女子,哪怕她确实很有勇气,但是彼此之间的阵营,已经说明了他们之间敌对的关系。
“假使怨恨我,就怨恨我吧。”
金辉最终刺穿了素青洞主的胸膛,给了她一个相当痛快的死法,说起来这位素青洞主也算是罡境后期里相当有潜力的武修了,但是面对没有执剑的周然却也只是三两剑的功夫而已。
素净的月色之下,人已经陈旧失色,但是草木却似乎依旧如新。
“这样的幻境也太没有新意了吧,摇光?”
“这不是挺真实的吗?你怎么发现的。”
抖落了金辉上沾染的血迹,周然看着那些泛黄的血迹飘落,多少有些难以阐述他是如何发现的。毕竟他的剑也沾过不少人的血,但是会像电影场景一样,人死之后会整体泛黄,他还是第一次见。
假如这都不能发现不在现实之中,他也就不用再在这里闯荡了。
“我是何时入梦的?又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你问我吗?”
“这是你的梦,我哪里知道。”
摇光的声音忽远忽近,似乎也被某种东西阻隔,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