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

半瘫在椅背上，前些时日一夜剑舞，他就进入了某种高深莫测的emo境界。

所以今日艳阳高照，他却仍旧有些意兴阑珊，就算老会首要给他引荐老友，也泱泱提不起半分礼数。整个人懒散半卧，独自斟茶喃喃，吊着嗓子清唱俚语清词，活脱脱个浪荡泼皮的模样。

老会首高居主座，病瘦的身躯依旧挺拔，不像老头，更像是堂前那副迎客的枯松。待到下人上完茶后，便开始给周然介绍他的那位老友。

很显然，在给周然引荐之前，老会首已经给他的老友介绍过周然了。那位精神矍铄的老头面对懒散的周然也没有半点生疏的样子。

“这是楚中剑首吴道冲，与我多年老友。”

周然抬眼，那是个略显矮小的小老头，眉梢须发皆白，但是眼角处却有藏不住的锋锐剑光。对方似乎并没有把周然的萎靡姿态当一回事，仍旧笑吟吟的。

小老头先对着周然行礼，目光几乎是直刺，似乎看出了某些端倪。

“幸会幸会。”

仓促拱手回拜，也不去看那道锐利刺骨的目光，周然只是含糊地回了句。

“我年纪尚轻，不识礼数，勿怪勿怪。”

周然当然不是真的不识礼数，只是今日他真的有些不在状态，心猿意马，神不守舍，自然不会给出什么妥帖的回应。如若不是老会首强行催他出来见客，他大约还在榻上安眠。

“贤侄哪里的话，老朽看你剑术古朴，可不像凡俗山野之人啊。”

那小老头也不恼怒，反而愈加笑吟吟地看着周然，虽然眉目间剑气依旧锋锐难掩，但是周然总觉得他的目光另有深意。仔细想来，掺和进江家这一摊事确实是他做的最明智的决定，有些人，是只有进了那个圈子才能见到的。

之前杀妖领赏的那些年，他可不曾见过一个罡境，但是现如今，加上这个小老头，他见到的罡境已经足足有四人了。

而且，这个小老头对他家传的剑术也有一定了解，说不定又是哪里家学厚重的隐士高人。

“家传剑术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

“那可是正好，我家用之与你年岁仿佛，也是家传剑术，烦请少侠指点一二。”

客套一二之后自然是直奔主题，周然早就在小地图上预见了对方的儿女，明晃晃的一个气境巅峰和一个气境初期。看起来应该也是世家子弟的典范，利用子侄辈拉近关系，无论切磋结果如何，恐怕都在这两个老家伙的计算之内。

所以也不等周然反对，小老头便对外高声叫道。

“用之，玲珑，进来见见高山。”

而后一男一女应声而入，男的高挑俊逸，女的伶俐可爱。翠衫环袖的男子已经束发及冠，星眉剑目，正气凛然，腰间佩剑龙虎吞口，寒芒内敛。他踏步间步伐稳健，斗志昂扬，俨然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女子身着鹅黄罩衫，马尾坠着几颗银铃铛，眉眼初开还显着几分稚气，虽然容貌上比之江喜君差了两分，但是那一股子朝气却比之要明媚不少。

吴道冲这个小老头显然对自家儿女相当自豪，特别是那个龙行虎步一身正气的吴用之，看着他的时候，那双眉眼间凛冽的锋芒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只是，此时的周然实在是没什么心情。纵然这一对俊男靓女都已经拱手行礼，但是他依旧半瘫在椅子上。而后怅然思索了半晌，秧秧着叹息，然后并指在一旁的茶几上敲了敲。

这一举动相当突兀，众人也没明白周然这究竟玩的是什么把戏。甚至于吴老头的那一对儿女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了，本来年轻人就不太能对彼此服气，更何况那位吴用之以年岁划分，其实也是一代翘楚。

但是，周然都没做理会，只是自顾自地摇晃着手中的茶盏。

“吴前辈，我已入了罡境。”

话音刚落，片刻间，原本檀木的茶几在众目睽睽之下飘然雾化，零散成沙。这一幕惊得众人几乎都要屏息，哪怕对周然无礼行径心有怨忿的一对少男少女，此刻也是哑口无言。

相比于一直在吴道冲身边的吴玲珑，其实吴用之心中的震撼还要更强一些。

他算是见过一些市面的，之前在泰州游历，也见过一些世家高门的子弟，甚至于弱冠之年能进入罡境的也不是凤毛麟角。但是能够将罡劲驱使如意至于不见半分端倪，片刻间就能碎物成沙的，他也是头一次见。

气境与罡境的区别便在此处了，调动气息，凝聚劲力，挥掌间也能将这座茶几碎成齑粉，但是那需要呼吸之间将体内气息全然调动，非得气境巅峰不可，就算是踏入此境的吴用之也不敢说自己每次都能成功。但是罡境气息自然凝练，无论自身体何处，只要意念一至，劲力便自然抵达了。

而像周然这样自然的，起码也得是罡境中期。

所以他父亲确实没有说错，能见此人，确如得见高山。

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吴道冲就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当不得前辈一说，原本我是打算让我家用之见见高山，没想到，倒是老头儿自己见了高山。如今高山仰止，请教之事，我们便下次再议吧。”

而后再仔细端详了一下地面上的碎沙，吴道冲捻了捻自己的白胡须，抬头看向坐在首座一样惊诧的老友，兴师问罪。

“江安平，你不地道啊！”

只是面对老友的问罪，老会首也只能无奈地苦笑，然后扭头看向周然。

“我如何能想到这小子进境如此神速，数月前，周公子还是气境中吧。”

听到“周公子”三个字的时候，周然抬了抬眼，但是也没有再做什么辩驳和问询。卓青岚知道了自然等同于老会首知道了，这都是不必言明的事情。不过，进境的事情还是得给个说法的，他稍微动了动已经罢工的脑子，给出了一个相当敷衍的解释。

“我顿悟了。”

面对一群人匪夷所思的的眼神，周然只是颓然地摊手。无论这解释多么牵强，他也就只能给出这个答案了。

“练气成罡本就不是多难的事情，明了罡劲的本质，只要气息运转如意，不过水磨工夫而已。”

纵然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会信这种鬼话，但是一个弱冠之年就已经踏入罡境中期的人，又有谁能够逼迫他呢？就算是吴道冲和江安平他们两个多年的老江湖，也不过是止步于罡境中期而已。

所以老会首看了看吴道冲，只能叹息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