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祁府的马车上,祁安一路都在把玩这个憨态怜人的小猪,雕猪的玉质触手冰凉,在夏日中把玩更是清爽。对于这样的小物,祁安很是爱不释手。
“猴子……小猪,也不知是谁奏刀雕的,竟能如此逼真。”忽而,祁安眉头一皱,“猪……混账!他手中的那个是孙行者,我这个岂不就是二师兄……”
祁安恨恨地咬紧牙,将雕猪略显粗鲁地塞回怀中。
此时的海棠院,始作俑者并没有恶作剧得逞后的自得,而是坐回棋盘前,将那些散乱的棋子又一一摆回原处。
正当他渐渐入境时,奚云额头带汗便走了过来,而后在奚言身前停住脚步,俯身道:“公子,宫中传来消息……景家的那位婧昭仪,刚刚在冷宫中殁了。”
“殁了?”奚言剑眉一挑,“是赐死的吗?还是自尽?”
“赐了白绫毒酒。”
“她被打入冷宫……也就在景家获罪的那天,陛下倒也狠心,景氏一族的主犯都还没处置,倒先把宫里景家的妃嫔给赐死了。”
“这本也是意料中的结果,”数月以来的绸缪终于有了结果,奚云的语调多少轻松了些,“那景氏一族的人要如何处置?”
“为首的景氏父子,一个死罪是免不了的,区别就只在于到底是判斩还是判凌迟了……不过去年宫中有太妃薨逝,丧期还未满,估计还是会从轻发落,判个斩首了事。但谋逆这样诛九族的罪,景府中的男丁肯定是一个都活不成了。”
“唉……”奚言忽而长叹一声,慨叹道,“一大家族就此没落,都是男人们造的孽,最后却要景氏一族的女眷来活着承受。”
“话也不能这么说,造孽的虽是男人,但崇都城中的家族,哪家又不是一荣俱荣的呢?说是牵连无辜,何尝又不是蛇鼠一窝?只是这般说来,景氏倒还不如当初的谢氏了。”
奚云回想着当年谢氏被血洗的场面,摇头道,“谢氏虽然举族被灭,但好歹没被人欺辱……景氏一族的女眷就免不了被欺凌了。”
奚言没有接话,半晌后方回应,“陛下当年实在是太恨谢氏一族了……陛下少年登基,主少母壮,谢氏一族利用太后屡屡制约陛下,甚至试图操纵朝政。这样的外戚,任何一个君主都是容忍不了的。先太后在世时还能制衡陛下一时半刻,先太后一殡天,陛下就联合我们四家一起灭了谢氏。包括谢氏入宫的妃嫔,也无一例外全部赐死。”
当时奚言虽然还不大懂事,但当年崇都城中弥漫着的血色实在太过深刻。行刑后连续三天的大雨,都没将刑台上的血迹洗刷干净,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一直从菜市口飘到崇都内城……
将谢氏一族赶尽杀绝,既昭示着无上君威的重立,也是皇帝多年积愤的宣泄。
如今的景氏一族,也像当年的谢氏一样走到了穷途末路。
在旁人眼中,景氏和谢氏或许有所不同,但在奚言眼中,今日的景氏也好、当年的谢氏也罢,都是在斗争中落败,而在史书上被一笔抹杀功过的殉罪者。
……
刑部办案的速度甚至比预想中的还要迅捷,仅仅在此后的第五日早朝,尚书许宾就将景氏一案的案文呈递到皇帝的御案上。
皇帝在看完案文后沉默了很久,殿中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流逝压抑到了极点,但并没有像群臣预料的暴怒,皇帝只是长长叹出一口气,然后毫不意外地下达了处斩的旨意。
随着一句清晰的“大辟,不赦!”出口,皇帝墨色眸中的杀意再也不加掩却地散发出来,群臣俯首,无人敢言……也无人愿言。
皇帝甚至等不及到秋后,下令在三天后的六月二十六行刑。如此风雷之势,似乎又将朝臣们拉回十六年前处决谢氏一族的时候。
可以预想到三天之后的崇都城,又会染满罪人和无辜者的血色。
……
“要结束了,”奚言闻了闻杯中氤氲着的茶香,又抬眼看着窗外昏暗的天空,浓云低垂,似乎连天都在刻意遏抑着崇都城中的气氛。
“当日在天牢中,景元问我信不信报应,我告诉他……我不信。景氏一族虽是咎由自取,但若非我因势利导……他们也不会那么快就举族被灭。可此刻我意识到,所谓的因果报应,或许还是有些道理的……”
奚云没有话说,奚言也知道他说不出些什么……在这种敌人落败的时候,他本该充斥着胜者的傲然和自得。但想到景氏一族那些或许无辜的妇孺,奚言一时竟胸有沉郁。
一言不发地起身出门,奚言没有带任何一个随从,径自策马出了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