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太阳渐渐升高的上午,卡托再一次在母亲之影的陪同下离开了法师之家前往紫山花广场。
只不过这一次二人都没有穿制式的服装,换了私人的常服来避免太多人注意到法师之家的出现——但监视者的面具始终如一。
一路上,有许多空闲的市民都以紫山花广场为目的地,卡托甚至还看到了来自东城区的、纹饰精美的马车。
也不知这些平日里与领主大人交流密切的富商和名流们又是怎么看待这场决斗的。
跟随着越来越嘈杂的人流,二人最终被堵在了广场的东侧入口处,甚至都没办法前往那家三层的裁缝店铺。
卡托无奈,只好有节奏地小幅挥舞起双手,悄悄施展基础级别的魔法,用念力构成的无形之手强行挤开部分人群,这才带着监视者钻了进去。
毕竟他所携带的法杖是足有一人高的长杖,在这种场合既不方便挥舞,也太过引人注目。
还好卡托如今的魔法能力足以不依靠法杖施展出大部分基础魔法,否则靠身板硬生生向里面挤,恐怕不会给他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
来到裁缝店铺,都不用卡托拿出证明,那天的女店主便催促他们赶紧上去三楼。
“你们终于来了!赶快上去吧。我没想到今天有这么热闹,正想着赶紧歇店一会儿,自己也去二楼看看热闹呢。”
说完也不管二人,直接将一层的门店大门关了,笃笃笃踩着楼梯上了二楼。
卡托挑挑眉头,带着母亲之影走上了三楼。
一走出楼梯,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张柔软的大床和一个有些陈旧的书桌,而通向露台的入口则在这两者的侧面。
就像之前卡托预料的那样,这一层的确是女店主私人起居的房间,所以他也不打算窥探别人的隐私,没有探索房间就直接去了露台。
走上露台的二人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广场中央的局势——刚才他们来到裁缝店的过程中全程被围观者挡死了那个方向的视野。
“这两人看着还挺有宿命感的。”
当看清即将兵锋相见的兄弟二人正背对着彼此、分别坐在广场雕像的两边擦拭着自己的武器和盾牌后,卡托莫名有些感慨。
不过工作就是工作。
卡托很快开始在露台上布置具备隔音、扭曲视线以及降低存在感三种效果的魔法阵列。
他从包中拿出一小把歌石粉末撒在脚下,随后右手反持长杖,让法杖尖端的凸起极为靠近地板。
集中注意力、将大脑中涌现出的法力顺着身体传递至法杖、精确地刻画设想中的魔法阵列图案……
于是地板上的歌石粉末被吸引至法杖尖端附近悬浮,并随着绘制的过程逐渐落下形成阵列本身。
没人能徒手画出完美的圆,所幸魔法阵列的生效并不要求每一个线条在几何意义上的完美。
在卡托忙于工作的同时,监视者也配合着他所画阵列的位置,精心调整了一番露台上所有杂物和绿植的摆放——这会让最终的效果更加自然。
随后在一声朦胧的嗡响后,阵列完成。
此时卡托二人在露台上向外看去时,视野中似乎多了一层透明的、极为纤薄且偶尔飘动的薄膜。
但若是从露台以外的地方看向那,就会发现那里被法阵效果笼罩的地方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磨砂玻璃所覆盖一样。
虽然有种奇怪的模糊,但还是大致能看到磨砂玻璃之后的轮廓——而这轮廓之中并没有卡托二人的身影。
且当视线转移走之后,普通人会下意识地忽略刚才看到的奇怪情形,就像是大脑直接遗忘了那块磨砂玻璃而自动将模糊轮廓补足成了清晰的回忆。
完成准备后的卡托将法杖放回到背上的托带,拍了拍手,上半身向前靠在了露台的栏杆上。
此时尚未到决斗正式开始的12时整,卡托在等待之余顺便继续观察着广场上的现状。
与时有发生的街头决斗不同,此时的围观群众虽然数量众多,但没有一个人像平时一样朝里面大喊“打死那个婊子养的***”。
毕竟平时的加油助威也好,谈笑打骂也好,那都是平民间找乐子的小事。
可今天决斗的双方一位代表着教会,另一位背后则是城主大人——事实也许有所出入,但围观者们大多都这么认为。
于是此时从广场中部开始一直将外侧围满的人海仅仅发出着近乎窃窃私语的彼此交谈声。
可惜无数的窃窃私语重叠在一起同样令人烦躁。
卡托摇摇头,看向广场中央。
对于这个时代的风潮来说,只有不带诚意的决斗者才会佩戴头部护具。
因为如果不把自己脸上的表情和全部的眼神暴露给观众看,那这场决斗的意义在哪呢?
因此兄弟二人全都没有戴头盔——这让卡托能够看到他们脸上的大致神情。
至少在给自己释放了一个临时放大视野的魔法后,卡托是能看到的。
埃尼斯穿戴着标准的圣堂骑士护甲,覆盖着大半个身体的钢铁让他仅凭看上去就比他弟弟的胜算更高。
因为城卫军的护甲中,皮革的部分要多过钢铁。
他胸甲前带有教会的标记——一个由小块图形加上线条所构成的图案,既像是圣安卡莉丝毅然走向牺牲时给世界留下的背影,也像是一个带着王冠的三角眼睛。
一柄反射着摄人精钢色泽的双手大剑横放在埃尼斯的膝盖上,而他擦拭武器的手则停在了剑身中央。
雕像另一边,霍卡还在不断地调试着左小臂上包铁木盾的皮革绑带,时不时还会扯两下右手直剑剑柄的缠皮。
就好像绑带永远都调不到一个最合适的位置,且剑柄上不断地在长出刺来似的。
决斗者们的等待、失神、烦躁与紧张构成了一条线段的两端,而线段中点则是在山花丛中刚刚诞生的蝶翼精灵。
卡托将自己的目光从兄弟俩的脸上收回,突然有些走神地开始思考“紫山花的神秘琴手”会不会和这座雕像有什么关系。
时间随着太阳投下的影子一起走过它应该走过的距离。
很快,决斗将要正式开始。
两位决斗者来到雕像旁,相向而立。
埃尼斯右手握扶大剑立在地面,左手握拳贴在胸前的标志上,低头沉默着,似乎在默念教会所教导的祷言。
霍卡则左手掏出脖子上的项坠,握着贴在了额头片刻后,又将其塞回护甲内。
卡托多看了一眼那个项坠,结果则让他略微有点意外——那是一个手工雕刻的圣安卡莉丝小木像。
轮廓稍有走形,刻印粗浅而草率,毫无疑问作为工艺品来说无法合格。
而因为圣安卡莉丝崇拜是如今卡洛大陆上最为广泛流行的信仰,
所以教会以及经过了教会审核的店铺和商贩每天都会卖出数量颇多、各种等级的精致圣安卡莉丝像。
就连勉强温饱的村镇农户,也不必拿起没学过的刻刀,将随便一块木头刻成粗制滥造的雕像。
那么霍卡的项坠到底出自谁手?又为什么会被他视如珍宝?
“呲啦”
钢铁划过石砖的声响打断了卡托的又一次走神。
埃尼斯提起大剑,双手握稳前举,对面的霍卡也架好了剑盾格斗的姿势。
通常来说,决斗需要一位主持者来宣布开始、判定结束以及宣告胜者。
但兄弟二人完全没有邀请这种角色,看起来,他们打算把一切时机都交给彼此的默契。
此时整个广场都安静了下来,卡托甚至看到有围观者在正午的阳光下渗出了汗水。
“啊-啊!”
一只停在广场外侧大树上的乌鸦似乎承受不住此时的凝重氛围,叫了两声后展翅飞走了。
而就在鸦鸣声停下的那一刻,埃尼斯箭步上前,用手中的大剑挥出了决斗的第一次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