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猫交给镇长安置,自己出来到了吴主家房间,吴主家自从默认了自己是凶手,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显得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见我深夜到他房间,也不出声,只是漠然看着我。
我在他对面坐下,伸手给他倒了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对他道:“你真的打算就这样入县了吗?”
他眼睛骤然瞪大了,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我抿了一口茶,道:“对十几年前横刀夺爱的敌人恨得太深,以至于十几年后对他的儿子也恨之入骨,所以杀人嫁祸于他,同时也能解决一直纠缠自己的姑娘,实在是一箭双雕之计,送到县里,县里的人也会觉得顺理成章,加上你自己的默认,在秋后给那姑娘偿命,是指日可待的事。”
吴主家道:“这不正是先生的结论吗?”
我点点头,道:“无论怎样看,你都是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你自己也不辩解。”
吴主家道:“这不是正中你的下怀?”
我握住茶杯的手禁不住颤抖了起来,道:“我的本意绝不是让一个无辜的人替别人去死。”
吴主家呆了一呆,就怒喝道:“你不要再自作聪明了,我都已经承认,你还想怎样?”
这是他第二次说我自作聪明,罗小山也说过我两次。这次我却没有动怒,而是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自作聪明的人。开始我们说你有可能是往阮郎包里放那东西的人时,你一直否认,可是说到最后,竟成了默认,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虽然不是你做的,但你却想到了可能是什么人做的,而这个人,是你宁愿为之顶罪也要维护的?”
吴主家瞬间暴怒起来,逼视着我,大声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是自作聪明,就不要再献丑了。错了,全错了,之前不承认,是因为我不知道那姑娘已经有了身孕,等知道了才后悔莫及,这才承认的,而不是你胡说八道的那样。”
我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地道:“你当时想到了这件事是罗夫人做的,怕牵扯到她,所以不顾一切将事情承认了,对吗?”
吴主家怒极反笑,哈哈笑道:“你看你真是疯言疯语,是她做的她还要来担保他吗?她对姓阮的那么好,又怎么舍得对他的儿子怎么样?”
我缓缓地道:“因爱生恨是有可能的。我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害阮郎,我能够肯定的是,这个人绝不是你。”
吴主家冷笑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凶手不是我?”
我摇头道:“我没有证据,但我就是可以肯定在这个人不是你。如果要说证据,真的凶手如果得知自己有可能洗脱罪名时,绝不是你这样拼命说自己就是凶手的。你这样越发能证明自己是在拼命为什么人受过。”
吴主家喘着气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我道:“是不是一派胡言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说着松开手里的茶杯,站了起来。吴主家警惕地看着我,道:“你要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吴主家声音软了下来,朝我道:“先生,先生,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关你的事,你别理了行吗,你们要凶手,凶手也有了,所有的人都承你的情,阮货郎,镇长……”
我心颤了一下,道:“有一个人绝不会承我的情。”
吴主家呆了呆,道:“谁?你说我吗?我也承你的情,只要你不再理这件事。”
我摇摇头,道:“那个死去的姑娘和她那两个月大的孩子,不会领我的情。”
吴主家愣住了,我看他这副摸样,只觉嘴角一阵苦涩,道:“你放心吧,也许你会发现,事情到最后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说着,也不再理他就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发了一会儿呆,好几次拿起书又放下了,实在看不进去。事情竟会出现这样的转机,是我预想不到的。我确实不能证明吴主家不是那个想害阮郎的人,但就在今晚,我肯定了这个人不是他。而这个人为什么要害阮郎,我一直想不到理由。
躺在床上想了好半天,还是不得其解,正朦朦胧胧要睡时,从店主人那里借来的母猫却开始大叫,声音一阵惨过一阵。时下正值春起,正是母猫春情勃发的季节,却不知道那小没良心的公猫哪去了,徒留母猫在这骚动春天。在店主人那里时,我就常在半夜听它惨叫,现在又听到,竟感觉一阵安心,慢慢睡死了过去。
一夜无语,第二天我一整天未出镇公所,都在院内逗猫玩。那猫晚上叫得声嘶力竭,白天便显得懒洋洋的。我拿了几根韭菜挑弄着它,镇长见了,笑着道:“先生怎么用韭菜来喂猫,这东西催情,晚上它要叫得更凶了。”
我朝他一笑,道:“不怕它叫。”
在镇公所里呆到天黑,我笑着对镇长道:“昨晚说今日要走,今日却又没走,倒骗了镇长一顿好酒好肉。”
镇长哈哈大笑,道:“那今晚可不能再给你好酒好肉了,怕你明天又不走。”
我们说笑着吃了晚饭,看天色还不够晚,就闲聊了一会儿,可是话说着说着就冷了场。镇长看着外头的天气,不断地估摸时辰,好容易把这段时间挨了过去,他才对我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我点点头,抱起那头猫,和他一起走了出去,一路上我都用手捂着那猫的嘴,不让它叫出声来。那猫本来就春情勃发,在我怀里不断挣扎,发出呜呜的声音。镇长见状,苦笑道:“倒苦了这小东西。先生,小心它咬你。”
我道:“不碍事的。”
镇长有些疑虑地道:“你说这管用吗,先生?”
我道:“先试试看吧,我想,人多少是有点良心的。实在没有,我们再想办法。”
说话间走到了罗家大宅门外,我目测了位置,就来到那处围墙之外,和镇长点点头,松开了一直捂着那猫的手,将猫放在了地上,手里牵着拴住它脖子的细绳,那猫被捂了半天,一被放开就要开溜,却又被拴住了走不了,顿时就凄惨无比地朝我们叫了起来,那声音跟婴孩的哭声几乎一模一样,我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镇长也邹着眉,有些受不了,小声道:“这猫叫声如此凄厉,在一旁听着,着实不好受。”我朝他竖起一根手指,说了声:“嘘”,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镇长默然点头,和我一起站在围墙之外,听着一声惨过一声的叫猫声,在这午夜时分随风潜入了罗家大宅。只是这叫声虽然平常人听了有些受不了,但我对它是否能起作用却实在是没什么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