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诧异起来:“刚才在外头,有个人也指着一个女人跟我说这话。敢情这两人就把罗联镇上所有的田都占了。”
店主人道:“哦,一个女人,那没错,这两人一家的,罗家,这年轻的是她儿子。”他说着摇摇头,“大户人家的不学好,净败家。”
我问他:“怎么说?”
店主人道:“那个跟他一起的汉子,看见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净骗小孩,哄着他赌田地。原本这罗联镇上一多半的田地是他家的,现在就剩一小半了,其他的,都输给了那汉子。这罗联一名,本就是大户人家罗姓联合其他小姓得名的,现在都快改名吴联了那汉子姓吴来着。”
关于地方上的事由,我不敢吱声,巡城马走南闯北,明哲保身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能卷入到什么是非里去。我无关痛痒地支吾了两声,也就拿着要送的两封家书出门了。将家书送到之后,那两户人家又央着我将家书念了,而后又写了回信。其中一户人家重听得厉害,我一字一句念给他听,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出来,不过这都是巡城马分内之事,不足提起。
回到店里,天已经擦黑,阮郎也已回来,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我问他卖得怎么样,他也不回答,只是手在腿上拍着拍子,拖长了声音,道:“针头线脑换青丝!”
看来他的货卖得不错,我笑着朝他摇摇头,也躺回了自己床上。
半晌,阮郎忽然又在床上道:“哎,先生,先生。”
我赶了一天的路,有些迷糊,正要入睡,又被他叫得睡意全无,翻过身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别叫我先生,你要敢叫我先生,我就敢叫你太太。”
他嘿嘿笑道:“先生,我今天一根青丝没收着,不过临近晚上的时候,在镇子尾那边的一间阁楼上被一个姑娘叫住了,看她那意思是要换青丝,可又说天色晚了,叫我明天再去。”
我支起身子靠在床上,道:“那又怎样来着?”
阮郎却又有些眼神闪烁,支吾道:“没什么,她明明说天色晚了,却又拉着我说了许多话,这姑娘,真是怪里怪气的。”
我转过头来看他,他躲闪着我的眼神,最终还是招架不住,道:“我觉得,她好像对我有些那个意思。”
我大吃一惊,连忙告诫他:“你可千万别去招惹什么人,小心人家将你拿去浸猪笼。”
他明显扫兴地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不过以他的年纪,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只要离了这地方,不用三五天,就能把这些事忘在脑后了。我也没再去说他,过了一会儿,两人相对无语,我就又失足掉在了梦乡里。
第二天我不用早起,醒来的时候阮郎已经出去了,我倒了点茶,用干粮对付了早餐,就将随身的物件收拾了一下,拿出随身的一本书看,等着有人上门写家书寄小物件。临近中午的时候还是没人上门,我就把书扔到阮郎床上,到前面店里时,正遇上阮郎回来,就一起吃了午饭,我见他颇有些闷闷不乐,就问他怎么回事,他支吾了两声,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吃完饭倒是有个人来请我,有个老太太常年卧床,她媳妇来请我去,老太太要捎个信给山外的儿子,让他早点归家,免得晚点回家就见不到老娘了。
我收拾了笔墨和她一起往外走,出来看见阮郎还坐在外面发呆,问了他一句:“你下午不出去吗?”
他答道:“哪能,还得出去赚个吆喝。”说着起身,和我一起走了出去,推着他的小车打街边走过去了,我听他的声音也无精打采的,“针头线脑换青丝”,不是回味无穷的味道,而是一句话被人拦腰掐成了三截。我琢磨着,他心里不高兴呢。
我是很晚才回到店里的,回来的时候,昨天喝闲酒的那两人又在前边坐着,见了我回来,那汉子笑着和我打了招呼,说:“先生回来了。”
那年轻的看也不看我,好像我新近刚学会了隐身法,在他眼里就是一泡空气。我笑着应了那汉子一声就往后走,只听见那年轻的咬牙切齿地道:“我有什么不敢的,赌了。”
我一边走,一边心想,这姓吴的又在骗那小傻瓜赌田地了,真奇怪,他娘都不管他吗,就这么放任他败家?回到房间里,却发现阮郎早就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不知道是发什么呆,见我走进来,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奇怪地看着他,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阮郎看着我,明显欲言又止,我催促道:“什么事这么欲言又止啊?”
他看着我吞了口口水,好像我是什么可口的东西一般,然后才用一副不可置信的声音说道:“先生,我找到我爹了。”
我先是听得一呆,随即就替他高兴,连忙道:“这不是件喜事么,怎么没和你爹在一起啊?这可真是不容易,这么多年了,爷俩还能遇上。”
说着感觉有些不对,想了想,又问道:“你不是遗腹子吗,怎么会认识你爹的?”
阮郎又吞了口口水,迟疑了一下,才道:“我知道这事有些荒诞,可我明明没看错,真是它,真是它。”
我听得一头雾水,追问道:“真的是谁?”
他道:“你还记得我昨天对你说的那个女人吗?我说她像个男人,你还告诫我别胡说一通。”
我点点头,道:“人家是罗联镇上最大的主家,环山看,一半的田是他们家的。”说着,我和他开了个玩笑,道:“她不会就是你爹吧?那你可真是发了洋财了。”
说着忽然发现有些不对,阮郎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用一种见了鬼的语气说道:“她就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