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王府。灯光下。风影看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与军中有关的文碟抚了抚额头。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柔柔在雪侯府将养得恢复了元气。今晨才两人一同坐马车回来。他一边批文碟,一边在想早上两妹同车一起回程的路上,水柔柔跟他的对话:“王兄,可找到解决事情的办法了?”她问。
风影知道她在问那日寿宴上发生的事情的后续。她平日并不过问他的正事。但在雪侯府修养的那几日,她三番两次在半夜听到孤飞的曲音偷偷跑出去见孤飞,虽然是少女天性,但她还是懂礼数的,半柱香的功夫也就回来了,总是欢天喜地地出园子,回来时也是欢天喜地的。他喜欢看到她欢喜无忧的神情。世事无常,他只恨自己不能够一手遮天,能够为她撑起一生一世的永乐年华。自打她及笄之后,皇帝就有意无意地向他表态,要将她纳入后宫。过去数年,风影一直以水柔柔年纪尚小为由,说要养在王府多些日子。他总想着,她出生后没过几年安稳日子,幼时就因亲眼见到双亲惨死的状况而受了严重的刺激,以致有好长一段时间,她不能见任何生人,除了他这个从小把她抱在怀里,背在背上,牵在手里,有求必应的王兄之外。她在任何地方都是瑟瑟发抖,眼光惊悚的可怜神情。幸得当年医圣来京都,应雪侯之请,在风王府小住了数月,又是汤药又是针灸,还在经过风影的允诺下,用一种独门的技法,封存了水柔柔的六岁之前的记忆。再经过他几近十年的宠爱,才有如今这样天真烂漫的小郡主。如今皇帝又旧事重提。只怕再无借口可找。这也是他近一两年来常一个人独自忧思的问题。雪衣是至交,亦是好友,还是熟知当年整个事情来龙去脉的人。虽不是当局者,但面对皇权,亦是没有太好的法子。只能劝他,避得一时是一时。
是以。当水柔柔问他事情的发展时。他问道:“你可是真心喜欢孤飞?”水柔柔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自然是喜欢的!”她咬了一口苹果,一边吃一边笑着说:“他是个可有意思的人了!“
“怎么个有意思法?”风影笑着问。
“嗯,,,,,,,”水柔柔想了想:“他会教我玩许多从前没有玩过的,带我去吃好多以前没有吃过的,还带我去花灯皮影戏了。”水柔柔再想了想道:“还有,他跟王兄你不一样,你什么都依着我。他不,王兄是兄长,疼我。王兄虽然极疼爱我,但我是怕王兄的,他凶我,但是我不怕他!”风影啼笑皆非地看着她:“你从小到大,我一个手指头都没有动过你,你为何怕我?”“不知道!但是就是怕!”水柔柔自己也不清楚,风影说得对,从来,打她记事起,风影是从来都依着她的,除非是她捣蛋到极限,就算是她弄得整个王府鸡飞狗跳。他也不过是正色沉声训斥她两句。身为王爷,除了日常要应对的事情,还要管着宫里皇上的城防大事。风影的弦一直都绷得很紧。再说,他是当年经历过水王谋逆案的亲历者,当事人之一。他太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也深知过去那些年自己的杀伐决断明里暗里得罪过不少人。是以,他没办法完全像民间的普通百姓家一样,把什么都堆在一边,可以随心所欲该过年过年,该逛街逛街。他这个王爷,做得不轻松。
马车刚停在王府门前,皇上身边当红的总管太监却已早早立在门边等候多时了。
“风王接旨!”风影和水柔柔便下车接旨。
“朕闻小郡主被歹人所害,甚为挂怀,着风王率小郡主入宫与皇太后一同用膳。此为家宴,不必过于拘礼。另赐小郡主新罗进贡的明珠两串,锦缎十匹,以示皇恩。“
”该来的还是来了!”风影在心底想。他担心了许久,这一天还是来了。
孤飞此刻叼着一片树叶,正斜躺在“软香院”大酒坊的软榻上喝着陈年的老酒。他这些天一直在想心事。他从前从来没有像这几天一样这么认真的思考。他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婆婆他们做的事情了,他从前是只知道听从服从,长辈们都说是为了他好,而且,从他有记忆起,所有人都跟他讲当今的皇帝,还有风雨雷电四大王府都与他孤家堡当年的惨案有莫大的干系。孤家堡的十年前的命门惨案确实是江湖人尽皆知。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去细想的原因。他从小到大,一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会找人多的地方去凑热闹。比如现在。比如酒坊。所以他现在就在酒坊。但他一路上都发现有一个尾巴在跟着他。酒喝得七八分的时候,他决定要回家了,就在他如常走出酒坊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个人影却蹿出来对他说:“雪剑孤飞,我们王爷有请!”他一回头,是风影的人。
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看风影。孤飞只听过风王爷当年如何杀敌,如何平叛。坊间到如今说书先生偶尔依然会讲了段子是:风王爷,十三岁提刀上马戍边立功。这男人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但是孤飞也看出来他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他看到,同时还有另外几个人在风影的书房。很明显看得出来,是有要事要与他相商。大半夜的,风王爷不会闲极无聊,请他来品茶或是喝酒。他们之间的交情,也没到这一步。
“我不管你愿不愿意,但是柔柔既然喜欢你,为了她好,我还是要试一试的。”风影端详和审视了他一会儿。这少年性情冷淡,眸子却清澈明亮。这样的人外冷内热,坏不到哪去。最重要的事情是,短时间内,他就算贵为王爷,也找不到第二个更佳的人选。风影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时,孤飞是断然没有想到接下来听到的话,他差一点没把下巴吓掉。
“我让管家帮你草拟了一份婚书,你照着抄一份!”风影示意孤飞到案几边。孤飞看到一篇中规中矩的婚书,其中落款处赫然并列写着“孤飞/水柔柔”二人的姓氏和名字。
“王爷,您这是唱的哪出?”
“时间上来不及了,我长话短说。”风王爷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与其送水柔柔去那种见不得人,不得自由的地方(何况以她水柔柔的性情,怕是在内宫活不过三天。就被人设计陷害死了。)他情愿赌上一赌。放手让水柔柔与孤飞一同远走高飞。这也算是,他报答过去水王对他的照顾之恩,也是他最后能为水柔柔做的一件事情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