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抿嘴微笑,学着她的腔调问道:“小丫头,跟奶奶一起拾荒,累不累呀?”
丫头一脸疑惑地问:“啥叫拾荒?”
“嗯……嗯……就是捡废品啊。”
“得了吧,你说捡废品,我就懂了,怎么叫拾荒呢?”
我一脸苦笑,只好转移话题。
“喂,小丫头,我出钱买了奶奶篓里的废品,好不好?”
“不好,我们得卖给废品站,老板爷爷说,今天将多给我一块,当作奖励呢。”
“老板爷爷的钱是钱,我的钱也是钱啊,为什么不卖给我?”
小丫头偏着脑袋想了想,于是问奶奶,“怎么回答大哥哥才对?”
老人拿衣袖擦了擦孙女的额头,扭头对我说:“小伙子啊,你的心意,老太婆懂呢,只是啊,我们并不缺这点钱,只图活动筋骨。过去在老家干农活儿,我习惯啦,如今被儿子儿媳接来成都,住在楼房里,感觉浑身不带劲儿呐,就瞒着儿子儿媳出来捡废品玩儿。俺家孙女好奇,爱跟奶奶跑,就当陪丫头玩耍啦。”
我恍然大悟,笑呵呵地回应,“老人家,您这法子好啊,只是丫头她爸妈肯定不同意呢!”
小女孩马上做出一个“嘘”的手势,悄声说:“所以,这是我和奶奶的秘密呢!”
我顿然笑开了。
休憩一阵,婆孙俩起身,老手牵嫩手,缓步往前走。
小姑娘扭回头,朝我扮个鬼脸,扬起小手,脆生生招呼:“大哥哥,再见啦!”
我赶紧扬手。
太阳照在身上,感觉有了几分暖意。
我没有起身,干脆变蹲为坐,双手笼袖,眯眼晒太阳。
太早起不了床的早餐老板也好,偷偷瞒着家人外出拾荒的婆孙俩也罢,扎扎实实的给我上了一课。
天下挣不完的钱,关键在于挣得开不开心。
什么样的日子都是生活,关键是自己是否觉得踏实。
我从事商贸行业,充其量算作赚取产品流通中的一分差价,好比中原人所说,“馍馍落地,总得沾层灰”,个中差价就是一层灰。
可是,一旦馍馍不落地,灰尘也就无从谈起。
我忽然有股寒意,由底而生,忍不住打个寒颤。
我是个天生倒霉蛋,总是一语成谶。
谁也不能预料,一年后,一场疫情迅捷袭来,蓉城和全国所有城市一样,一夜入寒冬。
在那段晦暗日子里,我像个失业者,无所事事,坐吃山空。
于是,我想起了一年前阳光遍地的那天和当时没来由的那股寒颤。
离开晨足早餐店,我一路闲逛,左顾右盼街边店铺挂着的喜庆灯笼以及各种样式用以招徕顾客的五颜六色摆件。
蓉城,这座古老的城市,处处春潮涌动,现代气息扑面而来。
但凡来到蓉城,没人不会爱上这里。
我很庆幸,也很享受。
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萌芽书店门口。
我站在门口张望,并未发现河南老乡的身影,不觉有些奇怪。
正欲进书店打听王嫣的去向,不巧的是,崔锋打来电话,邀约我去他出租屋玩耍。
我反正闲来无事,也就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悠悠闲闲骑着去了城市南边。
只是刚好我离开书店时,一位头发卷曲的丰腴少妇出现在店外那棵芙蓉树下,走得急匆匆的。
后来听王嫣说,她当时远远看见一个熟悉背影,喊了几声,却已不见了那人身影。
我笑嘻嘻地回应,说未必你喊住我,会带老乡去家里不成?
河南女老乡当即就是一巴掌,将我拍翻在地。
我坐在地上,委屈巴巴的。
王嫣蹲下身,笑嘻嘻的逗我,“小子,带回家里,又能咋滴?老娘像母夜叉一样,你敢胡作非为?”
我连连摆手,嘴上嚅嗫不停,“不敢不敢,锤子大爷敢,让他去好了……”
王嫣忽地再次举手。
我吓得一缩脖子。
女老乡哈哈大笑,伸手拉我起身。
两个河南老乡,后来肩搭肩,走在春风扑面的蓉城街上。
他们不像情侣,更像一对姐弟。
一对在外奔波相依为命的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