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曲折廊道,中年汉子缓步踏上书房前的玉石台阶,朝着一位西装革履脸色肃穆的小伙子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只是,他没来由的忽然转头,望向并无清辉的幽暗天空。
或许,来港十三年,今儿是留在维多利亚海湾的最后一夜。
亥时的蓉城,正是夜生活鼎盛时刻。
还在高铁上的崔锋打来电话,说他十二点前抵达蓉城西站,要不要一起吃夜宵。
我说吃毛线,要不要再加点火锅底料,麻辣鲜香。
崔锋蓦然大笑,说拌入三十六七度的鲜奶也行。
说实话,我跟混夜场之人瞎掰,好比关公面前耍大刀,最后不得不自惭形秽败下阵来,笑骂一句“你大爷的”,赶紧挂了电话,不再难为自己,有些荤玩笑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我继续抽烟,只是很快接到了丁笑的微信信息。
她先问我在哪里干啥,再问我要不要现在出去上网或者看夜景。
我脑子反应极快,意识到她邀约我出去是什么意思,于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说今日才返蓉,实在难以承受舟车劳顿,只想早些时候休息,以后有机会再说。
被婉言拒绝的丁笑只发来两个“呵呵”,再也没了下文。
我摁灭烟蒂,仰头望着天上月牙儿。
过了一会儿,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
我看着手机屏幕,不禁乐了。
没想到,年前在回郑州的高铁上结识所那位名叫夏洛雪的姑娘,竟然此时发来问候信息。
我虽然想不明白她主动联系曾经萍水相逢的过客是为何,但是依然极其礼貌地给予了及时回复。
姑娘极其惊讶,问我为什么这么早就返蓉城。
除了父母和崔锋,她是问我同样问题的第三个人。
我没有正面回答,反问她为何联系,这也是我最好奇的问题。
夏洛雪一连发来好几个嬉笑表情,并无文字。
我读不懂也理解不到,不过也没打算继续追问。
兴许是见我迟迟不回信息,对方很快发来语音,“你想知道原因?”
“是的。我很想知道。”
“不告诉你!”
“哟,夏妹儿还卖关子啊?”
“哟,你个河南人,才去蓉城多久啊?现在就一口川音,还‘妹儿’,啧啧,嗲!”
“额……”
“嘻嘻,不逗你啦!我觉得吧,你跟你名字一样,不群。”
“你说长相还是性格?”
“都不是。”
“那我就猜不着了。”
“嘻嘻,是气质!”
“骚?”
“乔不群,你滚吧,有多远滚多远!”
“耶,夏妹儿,你说气质,不就是骚的意思吗?”
“好吧,你骚你骄傲!”
我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应答,只得转移话题,问道:“夏熙阳不是特别喜欢你么?”
“我没感觉到。”
“这简单呀,过几日,我让他给你联系。”
“不要不要!”
“女人喜欢说反话?”
“反你大爷!”
“哟,川大学生,天之骄子,满口粗话,合适么?”
“你管我?!”
“好吧,夏妹儿,我有事了,改天再聊。”
河南妹子真耿直,直接不回复了。
有过这段插科打诨的闲聊,我心情好了许多,觉得自己应该干点正事了,于是起身,去卧室拿来手提电脑,回到客厅,坐在临窗书桌边。
来年销售计划已在脑中成型,需要进一步修改完善,待提交公司董事会研究。
年前,据柳如月透露,若不出意外的话,乔不群很可能在新年返岗职工大会上宣布为销售部副总监,全权负责市州市场。
从前几次经历来看,柳如月总是一语成谶,从未放过空炮,这次我深信不疑。
一旦成为销售部副总监,就相当于从此跻身公司决策层。
对于曾经无事可做成天游荡的打工仔来说,这是一次化蛹成蝶的巨变,可谓命运转折点。
若说当时听闻这个消息时我只是哦了一声,就视为波澜不惊、毫不在意的话,那一定是假话,不可当真。
不是我人品虚伪,不喜形于色,而是深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一真理,但凡未到手的馅饼,都只是个概念而已。成年人的世界,最怕“空欢喜”一词。况且,当真正得偿所愿之时再欢喜也不迟呢。
只是,我又心存忐忑,不管川西之行护送物资的功劳有多大,毕竟乔不群仅仅是个才进公司不过三年的年轻员工,相比肖胖子、白洁、陆春梅等老资格的中层干部相比,我实在是资历浅薄,难以服众啊!
扪心自问,这算不算靠关系鲤鱼跳龙门呢?
窗外,夜色深沉。
没来由的,我心情又开始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