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结果是虚惊一场。
夏尔回过神来,悄悄擦了擦额头上浸出的冷汗,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礼物”。
“这块吊坠……额,真别致。”
夏尔本来想顺口夸赞它好看的,但看清楚它具体是个什么物件之后,一股深沉的反感涌上心头。
吊坠的主体是一块漆黑的小型石碑,上面浮刻着一具栩栩如生的人像——
一个毛发掉光的人呈跪坐姿势,他的身形极度佝偻,骨瘦如柴,眼窝空洞。
一条巨大而狰狞的裂口,从他的喉咙一直蔓延到腹部。透过裂口可以看到他的胸腔与腹腔内空空如也,所有的脏器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福血教会的《福典》记载——“福主”以永恒的苦痛为代价,剖腹弃身,赎清血肉的罪孽,登临成神。
虽然夏尔并未实际翻阅过《福典》,但这段描述“福主”如何成神的文字,在原作的加载动画中出现过许多次,已经到了令他耳熟能详的地步。
神是不可名状的,祂们不会有神像流传于世。
所以,这是“福主”在诞生前一刻的,尚且身为凡人的遗像……
“姐姐,这样的东西,送给我不太好吧。”夏尔微微皱眉。
认出浮雕上的这个人后,他觉得这块吊坠实在有些晦气。
雪莉闻言沉默片刻,随后抬起头,直勾勾地与他对视着。
她神情平静,用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
“夏尔,你听好。虽然某种意义上,你现在走向了和我一样的道路,但我并不希望你在这条道路上做出任何前进……
“我不希望,也不会让你看到这条道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块吊坠名为‘悼亡血碑’,它是我主的禁忌的背面。
“对于向你这样初涉道途的普通信徒而言,它能隔绝‘福主’给你带来的一切影响。从此以后,你戴上它,然后继续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好吗?”
雪梨很少用如此严肃的语气与态度同他对话。
听完这一席话,夏尔心情有些复杂。
他能感受到,雪莉有身为邪教徒的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走在怎样一条悲惨而错误的道路上,却又无法回头。
正因如此,她不愿意让身为普通人的夏尔牵扯其中……这或许就是她向来不愿意向夏尔透露有关教会事物的缘由。
不过……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居然有“悼亡血碑”这种他在原作里都没听说过的东西存在?
如果早知道有这样的道具,那他又何必为了避免在洗礼仪式上被“福主”污染而殚精竭虑,何必冒死使用“惊变怀表”呢……亏麻了。
对于普通的信徒来说,“悼亡血碑”能隔绝“福主”带来的一切影响,具体点来说就是戴上它后身体上便不会再长出额外的器官,也能避免未来被“福主”同化。
可惜,按照雪莉的描述,这似乎只对刚被污染的新晋信徒有效,否则,他把这块吊坠往雪莉脖子上一套就能把她从福主手上拯救出来了……
虽然对他来说,这块石碑没有任何实际上的功效——毕竟他本身就没有成功接受洗礼。
但它又恰好能作为他不会长器官的解释,避免暴露他实则不是信徒的事实。
这仍是相当有用的。
“……谢谢姐姐,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权衡片刻,夏尔挤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收下了桌上的“悼亡血碑”。
对于有用的东西,再加上是姐姐的礼物,膈应归膈应,收还是要收的。
大不了之后找个机会用锉刀把表面的浮雕给锉了……当然,前提是等他确认此举不会引起“福主”的注视。
“对了,这块石碑,能让其他人看见吗?”
突然想到些什么,夏尔试探着询问道。
听着雪莉的描述,“悼亡血碑”要么算是教会的圣物,要么就是严查严打的违禁物,而且后者概率居大。
毕竟,要是新的信徒人手一块,人人都隔绝“福主”的影响,那福血教会直接就失去新鲜血液与发展空间了。
雪莉想了想,语气平淡地说道:
“没事,他们不能看见。”
夏尔:“???”
在“不能让他们看见”与“能让他们看见”之间,雪莉回答了“他们不能看见”。
这确定不是把主语搞错了?
还是说……
夏尔忽然有些理解雪莉所说的“它是我主禁忌的背面”是什么意思了。
神是不可见的,哪怕只是祂的遗蜕。
或许,对于福血教会的神职人员来说,一旦见到这块石碑的真实面目,就会受到其严重的侵蚀与污染。
事实上,就连刚才,雪莉从掏出这块石碑,到夏尔收到手上,她从始至终没有垂眼看过它哪怕一瞬。
可为什么,雪莉身为福血教会的修女,能得到这样的东西?
再联想到今下午,洛伦娜所说的,在新晋神职人员的训问环节,出面训问者有近七成的比例是雪莉……
以及先前,洛伦娜给出的一系列有关福血教会的情报里,“雪莉即将得到晋升”这一条……
姐姐如今在教会里,究竟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
夏尔心中涌现起一阵阵凝重的疑虑……
“好了,去休息吧。”雪莉说道。
她不想对有关教会的事再过度谈论下去。
雪莉起身,解下围裙,松开发箍,披着一头柔和的灰发,缓缓向二楼的卧室走去,身影逐渐淹没在楼梯间的拐角。
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事,雪莉的脑袋又重新探了回来。
她盯着夏尔,淡淡叮嘱道:“你今晚不准再熬夜。”
“……当然。”
望着雪莉再度远去的背影,夏尔终究还是没能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因为他知道,即使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不管夏尔如今已经多大了,在雪莉心里,他依然是那个需要被保护在真相与残酷之外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