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走到门边上,将门销插好,转身回到玄澄面前道:“师父,你有何吩咐?”
玄澄全身经脉尽断,功力全失,但破船尚有几斤钉,要把一个二代弟子弄昏过去,对他来说不是太难的事情。只是慧明见老和尚也没抬手起身,只是目光一瞪,便把慧远瞪晕了,心中仍是惊讶不已。
无相劫指已可以用眼睛发射了吗,又或者这是摩诃无量?
玄澄勉力抬起眼珠,微笑道:“慧明,你终于来了。”
慧明听闻玄澄如此叫自己,脑子一痛,暗道:慧明,慧明,可我不是应该叫,叫……
他皱起眉头,努力回想,却生出一股头晕恶心之意,过往的记忆都有,为何单只名字怎都想不起来?
慧明顿了一下道:“是,师父,弟子来了。”
他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是暗自叹息:大宋朝号称是本国历朝各代最繁荣的朝代,但与千年后的大夏朝相比,却依然差距不小。
月余前,他因意外离开原先那个世界而初到此地,失去了过往的一切,入了起点孤家寡人院,初始之时心中有些痛苦,好在他适应性很强,此时已能坦然面对眼下的一切。
看出慧明眼中些许迷惘、不舍之意,玄澄笑笑道:“慧明,你要明白,不是我让你来的,是佛祖让你来的。”
慧明看着眼前的老和尚没有说话:和老和尚打机锋怕是自找苦吃。
玄澄道:“慧远中了我的无相劫指昏死了过去,两个时辰后就会醒来,我时日无多,之前我的请求,你答允了吗?”
两人之前似乎就某事讨论过多次,慧明微微一笑道:“师父,弟子不欲卷入江湖纷争,可否让弟子下山娶妻生子,平淡地度过此生。”
《天龙八部》的主旨是求不得啊!所有人都拥有别人想要的,但所有人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既如此,何不把期待降低一点?
“阿弥陀佛,声色惑人。”
玄澄的脸上现出悲苦之色,他低声念道,“人系于妻、子舍宅,甚于牢狱。牢狱有散释之期,妻、子无远离之念。情爱于色,岂惮驱驰。虽有虎口之患,心存甘伏,投泥自溺,故曰凡夫,透得此门,出尘罗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慧明低下头去,并未多言,心道:佛门排斥妻儿子女,觉着是求道之路上的累赘。但父母妻儿乃是男儿一生所系,是其奋斗激情之源,男儿若不结婚生子,那将有多少会放弃奋斗?
当然,世间也有不少奇男子,即使不出家,亦不会被儿女情长所束缚,人生在世,乐趣岂止情色爱欲,儿女天伦?
玄澄见慧明神色有异,显是仍痴迷于凡夫之境,不由睁眼斥道:“糊涂!你,入凡夫之境,只为那一点点情爱温柔,却终日劳苦奔波,为他人忙碌,为他人过活,却还自我感动,自我满足,却不知那时的你已如行尸走肉一般,一生浑浑噩噩,不曾有过片刻之醒悟,到时,你哪里是你,你如何是你?”
说到最后,玄澄的声音变得声嘶力竭起来。
慧明有如当头棒喝,经历过生活困苦的他如何不知玄澄所言不虚,他微微讶然道:“师父,你,你怎知,怎知……”
玄澄冷笑道:“我怎知,世间‘好’男人不都是如此这般模样?”
慧明沉吟片刻后道:“师父,弟子昏迷的那段时间,做了一个长长的、奇怪的梦,我梦见了自己作为凡夫的一生,梦中,我历经劫难,尝尽人间酸甜冷暖,大梦醒来,虽然感触颇深,却仍想念梦中亲人,无法脱身,弟子能问师父你一句,你到底要什么吗?”
玄澄摇了摇头,轻叹道:“痴儿,痴儿!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一切如梦幻泡影,徒儿啊,梦也好,非梦也罢,人生在世不过黄粱一梦,你为人极有韧性,又明心见性,悟性极高,正是我要找的传人,我这一身所学总是要传下去的。”
慧明道:“师父,你修行少林武学大半生,武功修为旷古烁今,独步天下,然那又如何,不也是黄粱一梦,如梦幻泡影,你为何至今仍对这些念念不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