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车间，通红的铜水顺着流进模板，把旁边的工人也映的通红，把交货单子给了车间里的主任，任务就算完成。

主任给我们一人分了一根根烟，我们点上就走了，我很熟练的将烟夹在手指间，烟雾可以走肺，可以从鼻子中出，也可以仅仅过一遍口腔，真不知道我在梦外是干什么的，居然这么熟练。

“波子，狗子。”在拐弯的地方碰到了班头。

“你俩得带好口罩，还年轻，都还没孩子。”他吩咐道。

“要牢固树立安全第一的思想。”班头指着他们后边墙上的红色漆字念道，然后下了楼梯。

我随口答应，当然也仅仅是答应，狗子更是没管，进了休息室，不大的休息室里放着个大桌子，几个人坐在那里打牌，身前都放着一堆一毛钱的硬币。

“赵波，来两把？”他们叫我。

“不来，洗澡吃饭去。”我牌技不行，这是我这几天验证过得，所以他们很喜欢跟我打牌。

“狗子呢？”

“我跟波哥一块。”

“不知道以为你是他媳妇呢，俩人天天凑一块，搞几把呢？”

“刘二，把你嘴拴好，别没个把门的。”我眼睛一横，冷冰冰的说道。健硕的肌肉，让我的话很有说服力。刘二不敢再说，狗子嘿嘿笑了两声。

外边的天寒地冻，休息室里却热的穿不住外套，穿过一个廊道，拉开一个破铁皮门，白色的水汽扑面而来，浴室顶上开着个小窗。人还不多，两个人冲了一会儿，就到旁边的大池子里泡着。

工厂的废热可以保持全天都有热水，洗个澡比在家里方便的多。

“波哥，过完年你还来不？咱们一起出去闯闯？”

“没听说有闯出名头的。”

“外边花天酒地，哪有人愿意回来？”

“以后别在别人面前说这话，前几天有个想去外边闯的，被人揍了。”

“听说了，那小子太张扬，想跑就跑，非得搁厂子里闹事，那还能容他？”

“过完年再说吧。”我把毛巾呼在自己头上，我有预感，这大片的厂区就像是个牢笼，而他们，不对应该说我们这些工人就是里边的判刑囚徒，牢笼里可以活着，出去了就会被打死。但是梦里真的会死吗？死了会醒过来吗？我有几次尝试上吊自杀，但是真实的窒息痛苦让我放弃。

“光听他们几个抱怨却是没见几个真的走的。”

池子里又来了个男的，是在楼梯口碰到的班头。

“这么快下班了？”狗子问。

“就一炉子铜，能不快？”班头坐下，舒服的呻吟了声。

“班头，给透漏个信，咱今年炼铜效益咋样？明年还能不能继续。”

“这个炼铜肯定亏不了，咱们就不一定了。”

“咋个说法？”狗子凑过去给捏着肩。

“咱这炼铜你们都知道，设备说是全国最落后的也不为过，好处是出货快，啥都能吃，国内那些吃不了矿都能给咱们。”

狗子配合着点头，我也把毛巾拿下来了听着。每次听他们讲这些，我都觉得很有趣，很真实。

“先进的机器也不行啊。”

“说啥胡话，能有先进的谁用落后的？”

“咱们炼铜按理说是亏不着，从原料进口到最终成品一吨的净利润有三千块钱，一个班最少的产出得有100吨，咱们一天三个班那就是三百吨，那一吨3000元那就是多少？2200多万，咱就当2200万，一个月2200万，咱就当十个月正常生产，那就是两亿，我说的这是净利润。”

“所以炼铜厂是最挣钱的。那几个弄铅的，锻造的都不行了。”

“咱就是说亏本，选矿是一方面，应该是按照矿料的品味给钱嘛，你关键他妈了个逼的进的全是假料，沈阳都有铜矿，你自己寻思寻思吧。”

“代庄河里挖的河泥，馋点铜沫子，告诉你采样就采这些，但是咱他妈炼的全是河泥，那不是扯淡呢吗”

“你他妈进点金银矿，剩下的全几把大石头

哪练出来金子啊？”

“你进来的黄土，你付给人家铜钱，你说能不赔吗？”

“这是国家的事，知道不，也是，草，领导的事。”

“咱们是干涉不着。”

“咱们能干涉着吗？人家说进，这笔钱拨出去就给拨了。”

“人家进假料的说了，我进的假料，谁要不出来这钱，我能要出来。”

“不说了，草，这是在说个几把，不比你们年轻人。”

“离了这厂，我是活不了了。”从澡池子里站起来走人。

我有些感慨，很真实，梦境是由一个人的认知决定，大脑皮层在夜晚异常放电投射到感官神经才会出现的。我愈发怀疑自己现实中的职业了，历史学家？博物学家？社会学家？一定是个大人物吧。

有一瞬间我看着他的身影，产生了幻觉，他身上有无数条黑线，向上蔓延，不知道链接到哪里，但是再眨眼就没了。

“波哥，走吧，泡囊了。”

“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