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隶人子,出生即送入蕴神院,抽去五气后。用千股五气,蕴养一天人。”
“隶人无知无产无家,通人言,识人慧,亦当驯养之。男寿四十,女三十五,逾则杀之。”
“返五气者,立扑杀之。”
“隶人者,五家各有五用。幼侍灵植、少掘灵脉供仙家用,女天葵至供清教用,二十后发还隶人故地生育用,男或事农桑工矿为皇家用,或入行伍为兵家用,死后躯骸皆归礼家用......”
无莒君翻着书,语气平稳,也听不出什么感情。
但再没有感情的捧读,也比这无情的文字更温暖饱满。
吴常终于明白了,他灵魂穿越来这里,为什么没有一丝一毫记忆。
因为隶人本身就没有记忆可言。
人与人出生时,并没有太大差异。
但隶人只相当于天人五家,即仙家、皇家、兵家、礼家、清教所驯养的一种牲畜而已。
隶人在还是襁褓时,就要送到那个红墙包围的蕴神院之中,历时五载,通过密术,抽出位于心、肺、肝、脾、肾中的五气,也就是太乙、胜势、归一、行知、执妄。
而五气除了能修炼功法神通,更是掌管了人的方方面面思想、记忆、神志、认知等等。
然而,需要抽出一千个隶人的五气,植入刚出生的“天人”体内,这样每家的“天人”才有修行五气功法的基础。
而被剥削五气的隶人,五气抽走后就再无一丝神志和记忆可言。而是根据性别、年龄不同,被隶役所分配不同的劳役,直到死去为止。
而吴常一直疑惑的返五气之说,便是极少数五气没有抽尽还留有余根的隶人,可能在未来神志达到一个认清自我的界限,从而恢复神志。
吴常还记得,他被发现有返五气的嫌疑,就是因为眺望天空。
没有神志的隶人,又怎会有好奇和闲暇呢?
吴常的身体微微颤抖,瘫倒在地,他的身体好像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凄凉,眼角也流下了无声的泪水。
这是他寄居的身体里,来自于本能的悲哀和无助。
而那个外来的灵魂,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给予这具身体合理的告慰。因为这残酷的现实,已经超过了吴常的认知,让他的灵魂也在一起颤抖。
这时的吴常,好像操控不了身体,一副新的灵魂,正在从躯壳里诞生,这个灵魂充满了狂躁和愤怒,让浑身的血脉加速流动,磅礴的力量汹涌而出,带来一股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要被那个衙役杀掉时,身体里莫名爆发出的力量一样。
吴常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的疲倦,他想把身体的控制权全部让给这个即将新生的灵魂,让这股无边的力量去复仇去摧毁这个世界。
这身体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他只是一个客人,他不该去承担这个责任,他在退缩和懦弱,因为他还有一个乌托邦。
吴常自己则开始怀念起穿越前的日子,那和平而平淡的现代社会,从梦境变得好像可以触碰,他伸出手,却穿过了快速行驶的汽车、远处的高楼大厦、燃烧却没有热量的太阳、近在咫尺的密集星云。
此时,身体里那个新生的灵魂,显得太老迈,又太脆弱,它是这个身体的新客,又是原来的主人。
它有着懵懂好奇的激情,有着对于未知的恐惧,有着一切人所应该具备的情绪萌芽,却被过度成熟的仇恨无情扼杀。
只有那秉持着向更无情的人复仇的恶念,成为盘亘在这新灵魂中唯一的存在,甚至抹杀了新来又迟来的自我意识。
“你会帮我吗?”
灵魂中回荡着这个意念,这是它在经历着绝望的痛苦中,唯一能凝结出的想法,扑天的仇恨中,它的无助如萤光之于皓月,微小而寡淡。
吴常伸出手,穿越快速行驶的汽车、远处的高楼大厦、燃烧却没有热量的太阳、近在咫尺的密集星云,直到在无法描述的虚空中,他感觉握住了一只冰冷的手。
如果那所谓的穿越以来的世界发生的点点滴滴,吴常都可以将其视为毫无代入感的梦境,而这只虚幻的冰冷的手,却真实得无比沉重,沉重地压在吴常的灵魂之上,回到瘫软的身体之内。
“会的,我会。”吴常坚定地说。
幻梦一般的乌托邦,是铭刻在时间长河中专属于记忆的彼岸,吴常回不去了,他清楚地,冷静地知道这一点。
他也可以选择离开这个躯壳,他不知道会怎么样,可能会替换掉别人的人生,过着天人,或者是凡人的生活;可能会慢慢消散,如同灵魂应该有的结局一样。
但他根治在内心中最底线的善良,如萤光微茫,怜悯地照向那个可怜的新生灵魂。
过往的虚妄破碎了,冷酷的现实重新出现在吴常的眼前。
眼前三人警惕地看着吴常,陌邪低声说道:“我刚才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力量...”
阿依玛仪附和道:“有种不亚于五气的压迫感。”
无莒君倒是轻松了一些:“他醒了,问一问他现在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