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牢房也是有三六九等的,以廷尉审问的官员等级而论。
但待遇都不错,说是天牢,你可以当成豪华客栈,除了没有人身自由,其他待遇不差。
刑不上士大夫!
这是官员的特权,保持士大夫的人格尊严,是写入礼法和汉律之中的。
因此对于这些人,什么严刑逼供是不可能的!
袁隗的牢房外,本来有锦衣卫监视,但人有三急,不知怎么的次数多了,也就给了人有机可乘。
袁基就是在这种空隙下,见到了袁隗!
“叔父,事发后,侄儿已经毁掉了一切书信往来,传信给本初(袁绍)和公路(袁术),及其袁氏核心门生故吏……现在我们该如何行事?”
袁基语速极快的汇报道。
袁氏的党羽势力何止庞大,在锦衣卫查抄之前,袁基就已经收到风声先行一步动手,如今更是冒险来到天牢面见袁隗,胆魄十足!
估计所有人都想不到,他会这么铤而走险,还以为他会如同过街老鼠似得东躲西藏。
但这就是‘灯下黑’原理,袁氏可谓都是精英子弟,深谙兵法虚实之道。
袁隗毫发无伤,桌旁甚至还有一壶上等的煮茶,说是坐牢,还不是说是被软禁。
他眼神中有些赞许,袁基这番表现,是有急智和胆魄的!
“你立刻取我信物,联系吴匡和牛辅他们,策动他们进行哗变,记住要把握一个尺度,我们是反抗陛下的刚愎自用,令他收回成命,而不是真的要谋朝篡逆。”
“叔父,西凉军不是已经临阵倒戈向陛下了吗?他们会降而复叛?”
袁基顿时有些惊疑不定。
至于吴匡,这是北军五校步兵校尉……现在应该说原步兵校尉,他看似是何进旧部,实际上与他们袁家关系密切,也是袁氏的伏兵。
今日正是吴匡麾下心腹在雍门外‘佯装争功’,以引导北军五校诸将‘自相残杀’。如今虽被罢免,但他旧部还在北军五校步兵营中。
还有当初何进被宦官诛杀后,就是袁绍联手吴匡,攻打皇宫,诛尽宦官。那时候,袁绍、或者说袁家,实际上控制着西园军+北军五校!
没有他们答应,董卓岂敢入京?!
“董卓的嫡系部将,是不可能会背叛我们的,他们做过的那些事情,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特别是当初黄巾之乱,董卓在我授意下故意战败,养寇自重令黄巾贼壮大,更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这也是为何董卓女婿李儒,会在董卓死后,选择依附我们的原因!我是他们上级的上级!更是掌控着他们生杀予夺的裁决者!
“你不在朝堂上不知今日形势。今日行废立连番意外,叔父都阴沟里翻船了,西凉军诸将不过是见势不妙、暂避锋芒罢了!
“退让何尝不是一种前进,这叫以退为进!你看着吧,就算没有我们提醒,他们也会清理门户,收拢兵马蓄势待发的!”
袁隗有些失望,袁基的政治觉悟是不如袁绍。
但或许是习惯使然,或许是袁基乃嫡长子继承人,他对其言传身教,只希望这位袁氏继承人可以快些长大!
“侄儿明白了!!!听叔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袁基骇然失色,他终于醒悟过来!
当初黄巾之战的时候,北中郎将卢植,负责的北区冀州战线,明明节节获胜,黄巾贼首张角都败退广宗,无路可走了。
为何忽然之间,卢植被革职查办?被囚车押运回京廷尉审问?最后又是董卓拜东中郎将、接替卢植军务,率骁勇善战的西凉军,还连战连败?!
因为——
这是他们袁家、或者说袁家为代表的世家,真正的目的啊!
他们不是想要剿灭黄巾贼,不过是利用黄巾贼的声势,来逼迫朝廷下放兵权罢了!
不过是世家与皇权之争的棋子罢了!
他们甚至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袁氏虽是罪魁祸首,董卓、及其当初参战的西凉军嫡系部将牛辅、李傕、郭汜等将,也是难辞其咎!
他们妄行废立,陛下迫不得已赦免他们?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
更逞论还有这株连九族的大罪,西凉军诸将岂会真的傻白甜似得倒向皇权?!
“除了北军五校、西凉军,并州军也可以利用。吕布当初诛杀丁原,后妄行废立,也是罪无可恕。且吕布此将虽然勇猛,但见利忘义,必可利用。
“并州军中魏续、宋宪、侯成等将,一看就是有‘反骨’之人,也可以金钱利诱、许之以利……
“除此之外,可联络我袁氏的同盟出手,不仅是军事上,我们还要从政治上、经济上,对陛下形成一种包抄,对京师形成一种狂风暴雨的打击!
“我要让陛下看看,没有我袁隗,大汉将如长夜!!!
“三日后将我袁氏满门抄斩?他敢?!!!那时候,我要让陛下亲自收回成命,求着我袁隗原谅!!!”
袁隗赞许的望了袁基一眼,旋即将计划和盘托出。
其实他也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本以为今日行废立已经十拿九稳,谁知道最后阴沟里翻船了。以至于要在牢房中给袁基言传身教。
袁基连连颔首,正在这时,天牢外却传来了狗叫声!
“汪汪汪——”
犬吠声越来越近,一名独眼狱头急忙靠近:“公子,风紧扯呼,尽快离开!”
袁隗将一块玉佩信物给袁基,旋即袁基带着袁隗的期许离去。
独眼狱头带着袁基离去,有狱卒手忙脚乱扣上锁链。
袁基远离前回望一眼,发觉袁隗已经恢复了镇定,正端起茶盏饮茶。
袁隗这“每逢大事有静气”的表现,令袁基也渐渐镇定下来,随着狱头逃离了这座牢房。
“汪汪汪——”
他们离去不久,狗叫声就响彻牢房内,很快一条黑狗就来到了袁隗的牢房外,在牢门前转来转去,摇晃着狗尾巴,对着牢房内狂吠。
“哒哒哒——”
一名锦衣卫百户领着五名锦衣卫靠近,他们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显然是一直跟着黑狗追踪至此,没有停歇,以至于有些筋疲力尽。
“现在是谁当值?!”
独眼狱头已经返回,带着狱卒们靠近,一脸谄媚的讨好。
可锦衣卫百户眼中无他,甚至有些愠怒,因为他没有看到监察的锦衣卫探员。
在锦衣卫眼中,只有自家人可以信任!
“是我。”
一名锦衣卫捂着肚子跑来,锦衣卫百户只是望了一眼,心中就咯噔了一声,对着身后一名锦衣卫探员沉声道:
“将此事急报给指挥使,天牢或有变故!”
“诺!!!”
这人离去后,锦衣卫百户沉声询问起来。
当值的锦衣卫不敢怠慢,更没有擅离职守。但中间他令一名狱卒补过一次水源,是盐水。
因为今日废立风波大战,锦衣卫筋疲力尽、人人带伤,盐水可以补充体力,且缓解肌肉疲劳和伤势。
然后就开始拉肚子了。
“饭桶!!!”
锦衣卫百户呵斥道:“如此关键时刻,你拉在裤子上也要盯着袁隗懂不懂?!”
“属下失职!”
话虽如此,但锦衣卫飞鱼服、绣春刀,在还没有纺织工艺和棉花的汉代,这衣服价值千金,他们舍不得落在裤子上啊!
锦衣卫百户阴沉的望着牢房内的袁隗,没有轻举妄动,就这么紧盯着袁隗,保护现场。
袁隗不甚在意,毫无所觉,自顾自的饮茶。
“咴律律——”
很快青龙和朱雀带人来到了天牢,锦衣卫百户忙上前迎接,后一五一十的汇报。
“为何只有一個人监察?没有人轮防吗?”朱雀皱眉问道。
“禀告朱雀指挥使,原本是有两人的,但另一位锦衣卫李四伤势颇重,因此张三让他小憩休息,以至于出了意外……”
正说着,另一名当值的锦衣卫李四也过来了,朱雀望了一眼,他额头打着绷带,还能嗅到绷带后的血腥味,身上不难看出浴血奋战后的痕迹。
今日废立风波,厂卫暴起发难与西凉军死战,伤亡惨重。后还需要处理很多琐事,根本来不及休息,且人手严重不足,已经是带伤上阵了。
“此事与张三无关,乃属下筋疲力尽昏睡所致,请指挥使降罪!”李四说道。
“指挥使,今日崇德殿暴起发难,李四浴血奋战,伤势过重,属下自作主张让他休息,不敢逃罪,甘愿同罚!”
张三也急忙认罪,说着还捂着肚子一脸憋得慌。
锦衣卫也有人性,见到同僚伤势颇重,有些于心不忍让他去休息少许,谁知却给了敌人有机可乘。
“此事稍后再说,你先下去解手吧。”
“多、多谢指挥使。”张三感激不尽、踉跄着离去。
朱雀观察着牢房四周,张三回来后又问了一些细节,神色中看不到愠怒。
其实他们是不怕袁隗越狱的。
城门校尉‘伍琼’的证据,毕竟只是证据,还有毁灭证据的可能,但袁隗如果越狱,就是心虚自暴其短,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因此他们只是派了两名锦衣卫轮防盯梢。
可没有想到,袁隗没有越狱,反倒是袁基胆大包天,来了一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心理战术,竟深入天牢!
也不知道叔侄俩说了什么?!
当然,现在还无法肯定,袁基是不是真的来过,毕竟仅凭一条狗的狂吠,根本不算是证据,万一虚惊一场,岂不是庸人自扰、一场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