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的午后,阳光从头顶盖下,逮着极细的树叶枝桠的缝隙,钻进凤县的一座红墙庭院内。
虽是久置的大宅子,平日里常通气的缘故,院内没有如何腐烂发霉的味道,躺在院内的青青芳草上,一旁晃荡的秋千会让人忘了时间和忧愁。
除掉这二人外。
倚在黑红砖墙侧的刘齐脸色阴恻,对黄放说道:
“黄兄。用大搅屎棍来形容他真是再贴切不过。一路上未叫人清净,哪能惹出祸来。”
黄放皱巴巴地抽着旱烟,良久夹着干涩的嗓音说道:
“权且忍耐。他手上有两下子,会有能用得上他的时候。”
比较冯耀,他二人更莫名奇妙。
昨天下午,他二人本在澡堂泡着澡,结果被一队宪兵给找了过来,请到一处庭院。
光屁股还不至于,但也颇为狼狈。
凤县太小了。
哪些是新来的可疑的,哪怕一个过路的,都会有几分的印象。
好在这宪兵倒也温和,黄放考虑到赶路不便,没有即时发作。
不然依着黄放的脾气,这二人必尸骨无存。
能忍时则忍,这也是他为祸多年,仍好生活着的行为法则。
这时庭院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一名宪兵在门口传话:
“黄大师,刘大师,您二位可以自行离开了。”
“金凤小姐回来了。”
……
县衙高堂内,冯耀坐于左侧联排红木座位的首位。
标爷和县长两人,则坐在主座上。
虽然同被猜测为能人异士,但这两天冯耀并没有黄放和刘齐的待遇。
在标爷的默许下,冯耀被何佟下入监牢。
凤县的监牢依然沿用了清朝时期的建筑和布局,主体是砖木结构的建筑,里面臭气熏天,苍蝇老鼠乱舞。
审问只进行了一次就再没了结果。
冯耀并不隐瞒,只在关键处,冯耀却是说什么都不肯说。
只说等金凤回来,你该知道的自然都会知晓。
其实按何县长的意思,给他坐坐老虎凳,扒扒皮,松松筋骨,保证他全盘托出。
但标爷没有开口准许。
只让关押着,每日送些饭菜过去。
金凤可算是回来了。
她身上脏极了,像是在泥草地里打了几遭滚。
衣服断了一截,袖子上满是湿漉的污泥。
无论身上如何糟糕,她眼睛里仍然有着独属于她的神采,这种神采只在方金先欲对他侵犯时失去过。
而在进入县堂后,她漂亮的大眼睛中的那抹神采更炽热耀眼了。
因为他看到次座上的那个身影。
得说她是个坚强的女孩。
这几十天的遭遇她娓娓道来,在说起某些苦难时,甚至眼睛略微弯弯,扯出一个清澈而好看的笑容。
她一直都是一个简单又单纯的女孩。
“那方金先伪装成龙湖山道士,在茶水中下药,无大哥救了我……”
“那这镯子…”
标爷还没说完,金凤主动打断道:
“是我主动给他,换他救我一命!”
而后怔了怔,似觉得自己太激动了,继续平静道:
“只是一个镯子,无大哥一点都没占便宜。莫说镯子,当时那种情况,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他出手助我。”
标爷没有再说什么了。
金凤继续她的故事。
接着说那匹驴如何重伤了,又是如何和农户换了些许盘缠,再如何一路风雨兼程地回到凤县。
夏柳青乃至于刚到凤县,就累到不省人事。
标爷全程只说了一句话,听完后,他微微点头:
“你先换洗休息去吧。”
要说这也是一对奇怪的父女。
父亲没有绝大部分父亲那样如何痛惜的关切,女儿也没有大难不死,再见到亲人的释然和痛哭。
一切都是那样的平淡。
或许是之前看得太紧的缘故——
在金凤还小的时候,她佩戴的不是金镯子,而是一把金锁。
后来虽换成了镯子,但是寄托了相同的寓意,要如那李后主“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一般,锁住这只凤凰,永远也不想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