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队伍两日后方至洛川,这里是津国的边陲重镇,也是行程中最后一段属于津国的领土,前来相迎的是镇守洛川数年的徐眠将军,他带领队伍至城中驿馆,我们将在这里休整半日,明日一早再出发前往寰方。驿馆里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可见徐眠虽是武将,心思却是细致的,几日赶路下来,众人都十分疲倦,晚饭过后便早早睡下。
洛川向来是酷热之地,如今正逢夏日,夜里也无一丝凉意,我躺在床上连翻身都不敢,唯恐一动就又出一身汗,一边想着以后或许再也回不来了,脑子里的思绪千丝万缕,好容易等到夜深睡下,外面又开始吵吵嚷嚷。我第一反应是有外寇作乱,却并未听闻兵刃之声,不由自嘲一阵,此处虽是边境,但也不至于时时打仗,如今朝局稳定,各方安稳,哪里来那么多战事!
瞪着一双眼等外面重归宁静,睡意渐来,妍耳却十分不合时宜的跑进来,我转头看她,还没开口,她便微微一笑,“好在你还没歇下!”我认命的爬起身,皱着眉问怎么了,她的脸色渐渐变得略微有些为难,踌躇片刻才说:“方才徐将军抓来两名女子,说可能是异国的细作,我去瞧过了,是我们随行侍女中的,徐将军说,既是宫里的人,应由公主处置。”
匆匆下楼,大厅里果然跪着两个侍女,伏在地上啼哭不止,四面十来个士兵将她们团团围住,看来是被吓得不轻。我上前询问情况,徐眠回话说,“此二人是微臣方才巡夜时在驿馆后院抓住的,我见她们鬼鬼祟祟,怕对殿下不利,便擒了回来准备仔细审问,但如今殿下驻扎于此,理应前来禀告,这才叫了妍耳姑娘,妍耳姑娘说她们是殿下的随行侍女,既是殿下的人,自然该由殿下处置!”
听到她们深夜悄悄到后院,我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徐眠是军中之人,处理此事定不会手下留情,毕竟是两条性命,我思忖片刻,朝徐眠道,“徐将军恪尽职守,本宫心中甚慰,此二人确是我的侍女,说来也是我管教不善,倒叫将军见笑了!既是我身边的人,便由我来审问吧,将军值夜辛苦,不妨早些回去休息。“他听出我的意思,便不再多言,领着众将士告退。
妍耳合上门,我就近而坐,还没开口,面前两人便叩头求饶,我一边摇头一边感叹:“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们呀,要走也不趁早,偏偏等到了这儿才想着跑,那徐将军是什么人,是镇守边疆的守护神,你们竟想着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事!在军中抓到逃兵那是要斩立决的,你们可知道?今日若非他手下留情,你二人恐怕早已是刀下亡魂!“她们仍是哭着求饶,我这说也说了,吓也吓了,便让她们起身,”我知道你们不想去寰方,也罢,毕竟那是个比咱们津国的皇宫还要凶险的是非之地!明日你们就别走了,先在这驿馆避一避,切勿招摇,等这两日风头一过,便自己回家吧,不会有人回禀到宫里,尽管放心。“她们不可置信的对视一眼,我打了个哈欠转身上楼,一边走一边朝妍耳说:”你们若想走就都走吧,凡事有我担着。“
翌日晨起,妍耳打水进来伺候洗脸,我心里不由好生感动,冲她一笑,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的一个笑,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同往常一样伺候我梳头更衣。离开驿馆的时候,整个随行队伍一个人都没有少,原本因着他们是皇贵妃挑的人,我心里本能的抗拒,今日却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对这些人也有了新的认识,转念一想,从这里走出去,我们都是远离故国的亲人。
行至洛川关口,徐眠已候在城门下,我瞧他身后站着二三十个将士,不由疑惑,只见他上前行礼,道:“殿下此行必经竺锡,此处地势险峻,常有倭寇出没,微臣特亲点精兵三十人护送殿下,愿陛下平安抵达寰方!“他既这样说,我也没有推辞的道理,此次随行的护卫虽也有五十余人,但皇家的卫队大都养在皇城中,没有经历过什么实战,若有徐眠的人相送,我们自然也能安心些。徐眠思虑十分周到,但他此举自然也不全是为了我的安全,津国与寰方敌对数百年,曾经生灵涂炭的战争如今能用一场婚事平息,他又何乐而不为呢?如今这边境之地好容易安宁了几十年,津国也趁此休养生息,开阜通商,增强国力,想来寰方如今也同样喜欢这样和平安稳的日子。
一堵城墙隔出了两个世界,洛川之外是辽阔的黄土丘陵,众人眼中皆是一片萧索,回望故国,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