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叹了一口气,声音自在散漫,他靠着树坐下来,说:“我跟着我家老头来京城,皇上非要我给那些皇子——皇子你知不知道,就是皇帝的儿子——当伴读。本大爷怎么着也是个好汉,怎么能被那些身娇肉贵的人当下人使唤?所以,本大爷就跑了出来,遛着那些想追我的人到处跑。”
“你能见到皇帝?”嫏儿瞪大了眼睛问。
“能见到皇帝有什么稀奇的吗?他是我舅舅。哧,一看你就是个没见识的丫头。”
“我没见识?我……”嫏儿想辩解,话到嘴边又忍了回来,“总之,我们现在站在同一个地方,欣赏着同一片天,谁比谁强多少呢!这里离京城很远,你是不是迷路了?”
“我迷路?”少年更是恼火,挺直了腰杆嚷嚷,“我什么路没走过?我是故意跑过来散心的。我那皇帝舅舅除了崇尚道法,其他做什么都是一阵风。等过了这几天,没准他就忘了这回事了,我就可以跟着我爹回西北去。”
嫏儿心里猛然出现一个念头,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坐在少年身边,问:“给皇子当伴读是不是能经常见到皇上?”
“是啊。怎么了?”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办法能见到皇上?”
少年仰着头想了半天,说:“世家大族想见陛下比较容易,只要等宫中佳节摆宴就行了,至于老百姓嘛,就要参加科举,做了官,就有机会面圣了。”
“科举?”
少年以为嫏儿对此一无所知,又是一脸鄙视:“你不会连科举都不知道是什么吧?就是朝廷通过考试的办法选拔官员。”
“我当然知道,我外公当年连中三元,我大舅舅也中过探花。你不要瞧不起我。”嫏儿气鼓鼓地说。
少年脸上有一瞬的惊异,他没想到面前的采药丫头还有这么体面的亲戚,看这样子不像吹牛,说:“这么说你这丫头还是有点见识的。”
“不要叫我丫头,我叫嫏儿。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少年随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用手抹了一把,叼在嘴里,头深深地仰到后面:“我的身份不能告诉你,我家家规严苛,不许我随便跟别人结交。我看我也比你大,要不你就叫我一声卿哥哥,我母妃——就是我娘,她喜欢叫我卿儿。”
嫏儿一听,皱着眉扭过脸去。
卿哥哥,切,听起来像“情哥哥”,怪肉麻的。以前几位名门小姐常叫她大哥李承宇“宇哥哥”,李承宇就嫌肉麻,索性叫着李御涵和姬恒,给那几位大小姐送了几次螃蟹、螳螂、蜈蚣什么的,吓得那些闺阁小姐花容失色甚至梨花带雨,总算打消了纠缠他的念头。
这个毛头小子才是真没见识,嗯,还不学好。
少年见嫏儿不再跟他说话,并不明白原因,问:“嫏儿,你上山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把腰刀?”
嫏儿正默默笑话这个少年,才不会细想到底是什么东西,随口答道:“没有。”
“那就算了。”少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我上山的时候不经意丢失了一把贵重的腰刀,得赶紧去找找。先走了!”
嫏儿没想到少年说风就是雨,想留住他再说说话,可一想,确实没有什么话可说,只好由他去。
少年走了几步,回头道别:“嫏儿,这么多年也没人能好好跟我说句话,你是第一个,且算是个朋友吧。我家在西北的康城,离这里很远,不过我还是希望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这么一个比螃蟹还霸道蛮横的人,为什么要有期?罢了罢了,我嫏儿好女不跟男计较,且算了。嫏儿这样想着,敷衍地回了一句:“嗯,有期!”
少年放低了身子,沿着陡峭的土坡滑了下去,很快消失了。
不一会儿,戒痴小和尚用衣袍兜着好些苹果和柿子跑了过来,兴奋得眼睛放光。他在嫏儿手心里放了一个大大的红苹果,催促她吃。嫏儿抱着苹果一口咬了下去,哈,真甜。可她还是忍不住向山下看,心想,但愿那个毛头小子能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多年以后,当已经成为姬婴的嫏儿认出江逸臣的时候,才明白,原来一切缘分,都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