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武泰六年九月二十,扶风城,羽营校场内。
斜阳西沉,余晖星星点点落在将士的玄色甲胄之上,大旗招展,被风吹起,发出“呼呼”的声音。
夏伯阳换上了禁军的轻甲,这是他第一次穿着甲胄,北越的禁军甲胄乃是采用“百炼”工艺制成,故而轻且韧,禁军是守卫王城的所在,所以装配之具都是极好的。在一旁的士卒将横刀双手奉上,夏伯阳握刀的那一刻,瞬间觉得此刻信任的也唯有这刀了。
燕长林挑帘进帐,走到夏伯阳近前,替他理了理发髻,“小侯爷,此场演武只需尽全力即可,莫想输赢之事。”
“燕都尉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夏伯阳反问道。
“前两场你也看过了,北越的公卿后人和楼月城三人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而这萧子虚更是其中的猛虎。”
“哦?”
“萧成道贵为雾州大都护,统御雾州六大城邦,其下共有儿女十一位,而这六公子萧子虚在楼月城是出了名的放浪亡命之人,年纪轻轻便累积军功。早些年间,六大城邦之一离阳城因不满岁贡负重,拒贡于楼月。三月之后萧成道便发兵离阳,领兵者正是‘惊月之牙’萧闻道,而副将便是六公子萧子虚,时年萧子虚十二岁。”燕长林面色凝重道。
夏伯阳有些惊诧,萧子虚年纪应和自己相仿,却早已经历了铁与血之事。
“不过小侯爷不必担心,此此乃是演武,况且这是在北越,他也不敢将事做的太绝。”
“那燕都尉可知他为何非要与我一决?难道他与这鸿翼刀也有渊源?”夏伯阳不解道。
“鸿翼刀乃是我朝第一名将、卫国大将军余铁崖所创,我年少时曾出仕卫国,偶得将军指点,才习得鸿翼刀十之六七。”提起余铁崖,燕长林拱手行礼,眼中满是敬意。
“卫国铁崖军的首领?”夏伯阳惊呼道。他虽身在北越却也曾听闻过铁崖军的名号,世人皆说如今国势衰颓,大厦将倾,唯有卫国铁崖可挽狂澜于既倒。
卫国原来的国号不是卫,而是唤作‘韩’,原是在地处西南的衡州,是明昌王神舞恪的封地。因二十年前的南下之乱,韩国力保社稷,护国有功,新帝登基后,准许韩国迁王城于洛,也就是现在距帝都歌染城八百里的洛城,赐号为“卫”,乃取永卫帝都之意。
“不错,在卫国时曾听将军说起他的过往,将军年轻时也去过扶桑城求道。将军说他当时籍籍无名,于扶桑拜访各大刀术流派却被拒之门外,却意外结识了一名云僧,同是潦倒之人,自然一见如故。将军曾向云僧透露他创刀的想法,声称此刀既出,必会震惊四野,令天地失色。后来将军离开扶桑时,才知那人并不是什么潦倒云僧,而是扶桑第一流派婆罗多的传人,尊号是为摩云诃。”
“婆罗多。”夏伯阳暗自低语。他在雾州古籍上看到过这三个字,‘婆罗多’在雾州语中是寻求光明的人或是引导光明的人的意思,是个很古老的流派,雾州未划分之时,他便存在那片土地上了。
“摩云诃在将军离开之时,说要领教将军所创之刀,将军知道他精研刀术,早已入痴,便用所创刀法与之对决,只差一刀,摩云诃惜败于将军。”
“您言中之意是萧子虚是摩云诃的学生,此次是为雪耻而来?”夏伯阳疑惑道。
“可能吧,据楼月城的内应来报,萧子虚性格顽劣,生母早死,加之又是庶出,萧成道对他无甚照拂,只是任他放纵而已。”
“那为何又钦点让他出使北越?”
“说是钦点,不如说是放逐。据传是他在楼月城犯了大错,与他那位嫡出的族兄萧子羽起了冲突,一刀将那位族兄的右臂砍了下来。此事传到萧成道那里,为了平息事端,便将他作为质子送于北越,两国背盟之时,便是他斩首行刑之日。”
夏伯阳想起那个眼神中永远透露着狮子光芒的男人,可与其说是男人倒不如说是个男孩。原来在他永远向前的眼神中,也隐藏着旁人看不清的怒忿与孤独,就像深海里的那根针。
重重的鼓声传来,如同闷雷一样。内监传声道:“第三场北越夏伯阳对楼月城萧子虚。”
萧子虚刚刚那一刀似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雾州太刀轻薄,重在攻速,而苏朝所用横刀厚重,若不是他那一刀刀速极快并且刀劲极强,是斩不断夏侯瞻的横刀的。此刻他拄刀而立,却仍站的笔直。他心里好似聚着一股气在支撑着他,仿佛那股气散了他也就不复存在了。
夏伯阳见他如此,“你刀术很好,不过我却不想胜之不武,这样于你不公。若你愿意,我可求国主将此场推至明天,待你休整好,再与我一决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