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自百顺胡同归来,天色尚早,夕阳斜洒,将马车影子拉得长长的。
茗烟跟在身后,一脸的满足,显然是刚刚在李纱帽胡同的温柔乡里得到了足够的慰藉。
宝玉下了马车,心中不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自西角门入院,门子们不以为异。
穿过仪门,便打发了茗烟回去,宝玉独自回返绛芸轩。
穿过回廊,行至贾母院前,偏巧遇上了自小花园散步归来的林黛玉,紫鹃和雪雁随行在侧。
少女身着淡绿色衣裙,弱柳扶风,眉眼间带着几分淡淡的哀愁。
“宝玉,你这是打哪儿来。”林黛玉脆生生的问道。
宝玉心中一紧,方才去了烟花柳巷,此时做贼心虚,偏被林妹妹撞见,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强装镇定,略略问了几句黛玉今日感受,便想匆匆逃离。
“宝玉,怎的我只是几日不见,便要和妹妹置气不成?”林黛玉心思敏感,见宝玉要走,便直接问道。
宝玉一惊,却保持镇定,道“妹妹混说什么,我今日去东府转了转,赶巧碰脏了衣裳,着急去换一件。”
林黛玉拿眼打量着他,多出一丝审视的味道。
这几日,经过反思自省,虽对宝玉仍心有不满,却也明白富贵人家便是如此,怎能过多苛责。
少女甚至想过,宝玉身边有个得用的丫鬟,兴许能免了他去外面寻花问柳,再染了脏病。
“小花园里花开得正艳,你去瞧了吗?”以往林妹妹给宝哥哥一个台阶下,宝哥哥便会抓住机会哄得林妹妹开心。
可此番宝玉却顾不上,只想着尽快逃离,“啊,是啊,花儿确实不错。”
听出宝玉急于离开,林黛玉失望更甚。
禁不住讥讽道:“这般急匆匆的模样,莫不是要去寻宝姐姐?”
宝玉闻言一顿,顿时涌起一股羞恼。转过身来,看着林黛玉,赌气道,“林妹妹,我待你如何你都瞧在眼里,又何必用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来酸我?何况我又不知道哪里惹到林妹妹”。
林黛玉歪头瞧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本想给宝玉一个机会,哄哄她,之前那件事便算过去了。
可谁想到宝玉根本没有认错的意思,还这般理直气壮,那种事又怎么可能说出口。
“这便是你道歉的态度?也该拿出诚意来。”林黛玉再次给了宝玉台阶。
宝玉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歉意。做错便做错了吧,眼下只想与林妹妹和好如初。
因是宝玉凑到林黛玉身旁,低声下气地道:“林妹妹,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林黛玉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知道宝玉性子,便也愿意给他这个台阶。
于是像往常一般,言语逗弄道:“你若真想哄我开心,便去找些新鲜玩意儿瞧瞧。”
宝玉闻言一喜,便要连声应是。
然而此时此刻,林黛玉突然笑容敛去,并打眼观量着宝玉,凑跟前鼻子嗅了嗅。
贾宝玉霎时魂儿丢了大半,心道要遭。
少女乜斜了一眼身旁的紫鹃,面色无异,又看了一眼雪雁,却见雪雁眉头紧皱。
林黛玉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冷冷道“宝哥哥还是早些换洗这脏过的衣服吧,妹妹少陪了。”
宝玉闻言一惊,心中一阵慌乱。已然猜到是自己身上的脂粉香气,被林妹妹发现。
“我……”他刚想解释,却被林黛玉打断。
“宝二哥不必多作解释。”林黛玉冷冷地继续说道,“你们男儿家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我们女儿家都是管不得的。”
说罢转身便走,脚步匆匆地赶回碧纱橱。
宝玉伸手欲留下林黛玉,却怎的也张不开口。看着林妹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苦涩。
这次是真的伤了林妹妹的心了,而且伤得很深很深……
碧纱橱
林黛玉脸色煞白地依靠在床边,紫鹃和雪雁赶紧上前来抚背顺气、安慰劝解。
然而此刻的林黛玉却像失了魂一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
转日
晨雾渐散,京城的街道逐渐繁忙起来。武大叔架着马车,缓缓行向宗人府。
赵澄面容沉静,今日,他是来办理爵位继承的。
大滳的爵位继承制度源自前明,又略有改进。
太祖子璋不喜繁琐,便简化了爵位继承。宗室和异姓功臣爵位传承均由交由宗人府办理。
爵位传承时,代际递减。武垣伯自赵勇始,历经赵澄爷爷、大伯、父亲、哥哥到了他这一代便只是一个七品的奉国中尉了。
虽然赵澄对这个七品奉国中尉并不十分在意,但家族延续与责任使他不得不走这一趟。
宗人府的大门前,石狮子庄严威武,朱红的大门紧闭,透露出一种威严与庄重。
赵澄下车,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拜见。
门房的小吏上下打量了赵澄几眼,又看了一眼赵澄手中的官牒,便领着他进入府内。
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间公房前。小吏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进来。”
小吏推开门,引赵澄进入。
房内陈设简单而整洁,一名中年男子正坐在案前,埋头处理着公务乃是主事石峥。
石峥抬头看了赵澄一眼,脸上露出公式化的笑容:“阁下前来,有何贵干?”
赵澄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赵澄,特来办理爵位继承事宜。”
“哦?”石峥挑了挑眉,“请报上爵位。”
赵澄从容报出。
石峥初时并未太过在意,每日来宗人府办理爵位继承的人不在少数,但亲自登门办理的,大多数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爵位,不值一提。
然而,当赵澄说出“武垣伯”几个字时,石峥的眼睛顿时一亮。
前两日怡贤亲王亲自过问武垣伯爵位的继承情况,此刻见到武垣伯的后人站在面前,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