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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文媛的父亲陶立志

陶文媛的父亲陶立志

这里是皖北的一个平原小乡村,齐整的红砖绿瓦房间点缀着三五家水泥护墙的楼房形成一个村子,每个村子从十几户到百余户不等,村与村之间一条条土路,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杨树。村里错落有致,村边大树参差环绕,绿水傍村而流。村前村后便是各家的庄稼地,一年种两季农作物,夏收麦子秋收玉米大豆。

陶文媛家在村子里算是落后的,几棵杨树下依傍着三间红砖灰瓦房的堂屋,与堂屋垂直而立的是两间土坯房,茅草盖顶。挨着堂屋的一间是厨房,小木窗上,被经年的烟灰熏出一条条黑线,像刷了睫毛膏的长睫毛。一股股青烟从小木窗里飘出,女主人张桂芳正在厨房里做饭。

堂屋后院里圈着一只正在吃草的羊,身边围着三只个把月的小羊羔,十几只鸡鸭鹅在后院里咯咯嘎嘎的叫着,晚上就赶到厨房旁的土坯房里夜栖。院墙是去年的玉米杆和几根木桩围成的,都已破败不堪,好在玉米收获在即,新的玉米杆再有个把月就能用上了。大门是一扇倒着放的破旧木板钉成的门板,一端用铁条拧在一根木桩上。大门角落用砖头搭着一个狗窝,一只一米来长的农家小黄狗看见陶文媛回来了,从窝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对陶文媛不停的摇头摆尾巴。

十岁的二妹陶文颖也放学回来了,正带着三妹陶文欣和弟弟陶大壮在院子玩板凳游戏。院子里的土地被张桂芳扫得光滑溜净,几只母鸡在狗窝前的猪窝旁的土堆里做窝。清风时不时的吹动着院子边上一扎对扣的杨树,叶子哗哗作响。院子前面是陶晶晶大伯陶立德家的宅子,因为陶立德年近四十,还没娶上媳妇,宅子一直荒着,种的十几棵杨树都有一尺来粗。每年夏天,在这片荒地上,每天都能摸到大几十个知了猴。

陶文媛从书包里拿出刚才陶文暖放进去的那包棉花糖,分给弟弟妹妹们吃。

姐,这是啥啊?这么大个,怎么放嘴里立马就没了?陶文颖看着手里剩的两个胖娃娃似的糖问。

听说叫……叫棉花糖。陶文媛一边洗着手一边回道。

棉花糖?还真挺像,软绵绵的,真好吃。三妹陶文欣一连吃了三个,看着弟弟手里的糖袋,舔着嘴唇上的白卟。

文欣,这袋你少吃些,等以后我长大了,挣钱了,多买些再给你吃。

一向懂事的陶文颖把手里的两个棉花糖分给文欣一个,自己又吃一个。

陶大壮把袋子里的棉花糖一个一个都塞进了嘴里,白卟沾了一脸,活像一只花脸猫,姐妹三人看见了,都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陶文媛洗了手,擦了脸,走进厨房,坐在锅台前的小木墩上烧起了锅。柴火是今年刚收的麦秸秆,在锅洞里霹雳吧啦的燃烧正旺。

妈,你不是说今天去县城看我爸吗?可去了?

张桂芳眼圈红红的,边往锅里下着刚切的面条,边说:去了,就让见五分钟,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哦,我爸都说啥了?

你爸说让家里人别惦记他,让你们好好学习。

陶文媛的父亲,陶立志,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没有装满知识的脑子,只有一身的力气,比大字只识一个“张”的张桂芳强了点,他还读了三年的扫盲班,。像大多数农村人一样,长到十八二十,和张桂芳经媒人介绍,定了亲,结了婚,就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守着几亩薄田地,过着农家人的生活。

地里农闲时,陶立志学村里人出去收破烂,这一收,仿佛收出了感情,几年的风吹雨打,自行车换三轮车,吆喝换喇叭,陶立志乐在其中,一天不蹬车镫子,脚底板子就痒的慌。每天天不亮,陶立志就习惯性的醒来,啥也不做,先往厨房里去,看灶房里有萝卜白菜的,切一些,用蒸布把锅底的锈水擦干净,挖出一点白色的猪油放锅底,点上一把柴火放锅洞,不一会儿锅里就传出哔哩吧啦的响声,陶立志趁势把切好的萝卜倒进去炒几下,倒点水焖一焖,再打开锅,翻炒两下,把白菜倒进去,洒些调味料,炒均匀,再往锅边倒些水,把锅边的菜拢在锅底,放上蒸馍篦子,再放上一两个掺了杂面的馒头,盖上锅盖,灶房里就传出陶立志哼小曲儿的声音,也听不清唱的些什么,只觉得陶立志边往烧锅洞里添着柴,边唱着,是满腔无以言表的开心。

等锅冒了气,陶立志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锅灰,走出了灶房。洗把脸,偶尔也刷个牙,进屋看一眼都在睡梦里的老婆孩子,心情好的时候,还亲上一口。然后就回到灶房开始吃早饭了。

那些年的陶立志,早饭总是一个人吃,可他却吃的津津有味,农家人向来胃口好,吃什么都香。但让陶立志更安心的是,一家老小安安稳稳的在隔壁房间里睡着,这是他再苦再累都觉得值得的事。

婚后,张桂芳接连生了四个孩子,三女一男,十年的光阴就过去了。生男孩的那天晚上,陶立志高兴的跑到村支书家里,问问几点钟,说他终于有儿子了。然后,又跑到村口的商店,买了两斤红糖,一包麻果,给张桂芳补身子。

有了儿子,陶立志干活也有劲了,刨地都比别人家刨的深。

后来孩子渐渐大了,花钱的地方多了,收破烂的行情也日渐衰退,陶立志只好另找些营生。

拉黄包车是陶立志换了几个营生之后的其中一个。

两个儿子的陶立水是陶庄村里第一个买黄包车的人。买的黄包车车架高,骑着不弯腰,不累腿,车子轻,后劲大,坐上两个大老爷们,骑起来也挺快,听说一天下来能挣百十来块钱。要是立水有事去不了县城,十五岁的儿子陶文修就子承父业,一天也能挣个大几十。半年多的时间,陶立水家的荒地就开始盖新房了。这在村里可是少有的。

谁家孩子不是二十出去了,眼看要娶媳妇了才把新房盖出来。

看来是真挣到钱了。

村里的三姑六婆们,坐在村头的大杨树下,抠脚,纳鞋,唠家常。

于是,拉黄包车成了县城周围的乡村里,竞相追捧的行当。在当时,公务员一个月才一千二百块钱的基本工资,这个黄包车生意确实属于一本万利了。

听说拉黄包车挣钱多,张桂芳就和陶立志商量着让陶立志也去拉黄包车。

拉黄包车,首先得有一辆黄包车。陶立志去县城里“考察”了一天,一辆黄包车最底也要三百块钱才能买下。

有点贵!

不是有点贵,是很贵。陶立志撇着嘴始终下不了决心是不买还是坚决不买。

但又想起人家拉黄包车都挺挣钱,看着也眼红,感觉挣的都是自己的钱似的,心急火燎。

张桂芳就把家里陶立志收破烂时用的三轮车推到村后的修理部,让远房称呼侄子的大门牙看看,能不能给改装成一辆黄包车。

大门牙露着他那两颗大大的大门牙,眉头紧闭,思索良久,说:也不是不可以。你明天下午来推吧。

大门牙把三轮车的后斗子卸掉,用废旧的三角铁焊成黄包车后座的框架,接过张桂芳手里十块钱买的两盒烟,说:回去让立志叔用家里的旧木板填装一下,想美观就买罐黄漆,刷刷漆,晾个两天,就能用了。

切木板,打磨,钉上,刷漆,两口子忙活里三四天,一辆崭新又笨重,小巧又不咋实用的黄包车,终于翻新成功。算了算,就花了十块钱给大门牙买了两盒烟,两块钱买了罐黄漆还剩一大半。两口子觉得很划算,很满意。

准备去县城拉车前,陶立志媳妇还特意找了村里曾经已算卦为生,走过大江南北的陶金爷算了一卦,指定了当月的初九上午九点从家里出发,保证以后的拉车日子顺顺遂遂,长长久久,挣大钱。

陶立志就开始了新的征程。那天太阳还不算暖和,陶立志骑着改装黄包车,感觉特有干劲。路上遇见熟人,看着陶立志的“新车”,都笑着说:来来来,比赛看谁骑的快。

别人的黄包车都是花钱买的定制款,大轮子,用料轻,骑起来轻巧灵活方便,坐着也宽敞舒适自在。陶立志的黄包车就恰恰相反,轮子小,牙盘窄,曲柄短,别人蹬一圈跑远了,他蹬几圈仿佛还在原地。车子分量还重,前后座都矮不说,还狭小,两个成年人的屁股做下去都挤得慌。

陶立志眼看着别人一个个神清气爽地骑着轻便的黄包车跑到了前方,陶立志怎么蹬都撵不上。

陶立志就想:我这车子虽然笨重,但是我没花钱呀。想到这,陶立志的脚又来了力量。

第一天,陶立志拉了十几块钱回来,高兴地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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