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开始西沉,红色的余晖照落在村庄的屋檐上,在柔和的夕阳中,归家的行人与牛马周身笼照着平和的光茫,穿过村庄外闪着光亮的草地,从草地与山脚连接的地方,吹来一阵凉爽的清风,微微驱散了盛夏傍晚的暑气。村庄的屋舍里接连亮起灯火,不久炊烟升腾,伴随着饭菜的香气,一个穿着灰色僧服的僧侣出现在里巷,他手里捧着一只黑色粗瓷钵,从村口走到现在,他乞得的食物还不够填满钵底,得到的冷漠与白眼却不少,但僧人脸上没有丝毫气馁或羞愤的神色,他走到一户墙壁整洁大门敞开的人家,依旧用温和的声音与礼貌的举止乞求屋主施舍一点食物。
“夫人,上次那位法师又来了。”
这户王姓人家的主母正在后院诵经,听见仆人通报,便让其将僧人请到中堂休息,这样的云游僧人王夫人见得不少,知道他们寻山觅水游历天下,以期有一日能寻得有缘之地,立派讲学广传佛法,虽也会偶逢骗子无赖,但这些人中往往不乏真正通晓佛理的大师之辈,因此每遇僧人上门乞食,王夫人总能以礼相待。
“去给法师盛一钵好饭。”王夫人吩咐。
仆人接过僧人双手递来的瓷钵向后厨走去了。
“不知法师怎如何称呼?”王夫人问道。
“贫僧法号平慧,多谢夫人屡次相助。”
“我是个居士,习佛多年,承蒙佛恩,我的心境得以保持平和,提供这点帮助是应该的,法师不必多礼。”
王夫人从容说道,她与平慧聊了一些佛理,又请教了几个问题,暗暗感到眼前这位僧袍破旧布鞋满是补丁的僧侣并非等闲之辈,于是问道,
“法师,您现在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
“贫僧准备暂时借住在普救寺,这里山水峻秀,实在是修行的佳处,贫僧打算明年再动身去定林寺。”
说到这里,外面传来小孩子的跑跳声,一个幼小的孩子出现在中堂里,见到平慧,他忽然变得内敛,随即施了个佛礼,然后安静地依偎在母亲身边。
“您的孩子们也都随您习佛吗?”平慧有些惊讶。
“我希望如此教导他们,但真正随我修行的只有我的大儿子,其他孩子都还太小。”王夫人慈爱地摸了摸二儿子的头发。
“您家大郎没在家吗?”平慧记起上次来化缘时在这里见到一个年纪更大些的男孩儿,男孩儿的相貌气质令人印象深刻。
“那孩子又到山里去了,也不知为何那么喜欢山林,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回来!”王夫人说着皱了皱眉,她望向门外,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不知大郎在修习什么经文?”平慧问道。
“我自己很喜欢《维摩诘经》,也让他背诵他也很喜欢,但毕竟是小孩子,一到诵经打坐就有些不耐烦。”
平慧思索着点了点头,“大郎已经上学了吧?”
“今年秋天就该入乡学了,虽然他父亲一直在教他儒经,但这孩子总盼望能学到更多东西。”
这时佣人端着满得像小山似的瓷钵走进来,钵里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不过是些粗粮素食,您不必客气,往后就常来我家用斋吧”。
王夫人亲自将瓷钵送还给僧人,平慧一再道谢,举钵辞离。
连绵起伏的山岭绕村延伸至远方,在山岭的一角,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儿站在半山腰上,从灌木丛的空隙间向远处眺望,远处的天际与山影倒映在男孩儿清亮的双眸中,他的思绪似乎乘着天边的云霞,飞升到了与天空相连的地方,此时淡红色的光茫溶汇在山中一切生灵身上,使万物焕发出神圣的姿彩,男孩儿像是对它们着了迷沉醉其中,直到光线变暗,薄雾渐起,他才扶着松柏的枝干用灵活轻快的脚步搜寻下山的小径。山林中树木散发着清爽的气息,一路上高低起伏的鸟鸣声不绝于耳,男孩儿不时停下来环顾四固,他有时会感到自己也变成了一棵树,一株草,一朵花,一只鸟,随它们经历时节的流转、季节的交替。走到山脚下时,他的衣袖忽然被什么东西扯住,他回头看去,原来是一株苍耳,他笑着将那些满身钩刺的果实逐一摘去,一只小甲虫顺着苍耳果实爬到他的手掌里,它乌黑的背壳像一粒亮晶晶的宝石,男孩儿蹲下身将甲虫小心送到一片低垂的草叶上,看着它慢悠悠地爬上叶梢。
“太阳落山了,你也快回家吧。”
男孩儿对甲虫说完,他自己也撒开腿大步向村庄跑去。
“阿娘,哥哥回来了!”
三岁的王琮欣喜地扑到迎面走来的王缮怀里,前院充满了清脆的童音,王夫人闻声赶来,见到大儿子,她脸上担忧的神色终于消去,她一边数落大儿子应该早些回家,一边催促他进屋洗手更衣。王夫人有四个孩子,除长子王缮,还有两子一女,对于这个大儿子,王夫人不免有些偏爱,不仅因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因这个孩子的确与反不同,王缮从小对颜色与声音尤为敏感,对草木、昆虫、鸟兽充满兴趣,他会细致地观察它们,并用他独特的视角向母亲描述那些他所热爱的事物,这使笃信佛教的母亲常为他对万物的体察感到惊奇。
“哥哥,你给我带什么回来了?”王琮跟着王缮走进房间缠着他不放。
“你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