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柔今年才刚满十五。
许鹤仪亦愤愤不平,头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怎么不当真?今日是还好我打发了人去接,不然她嫂子还不肯放人呢。让自家妹子嫁给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做妾,真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星禾慌得忙捂住她的口,四处看了看,才又劝她道,“你低声些!这里是什么地方,保不齐就进了人来,再让人听了去,连你我都脱不了干系。”因弱弟夭折,李氏常恨没能给星禾添个兄弟,总担心日后夫婿欺负了她,娘家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如今看姜柔这般情形,竟还是不要这兄弟的好。这兄弟娶了妻,只当妹子是一棵摇钱树呢。
耳边传来姜柔抽抽搭搭的哭泣声:
“祖母在时,她装的贤良大度。祖母去了,她再无管束。平日里吃穿用度多是我亲自动手。不但要做自己的针线,连她房里的也推给我。
偶尔有不成的去找了她,话还没说几句,她倒长吁短叹起来,说我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一针一线都是费钱的。
分明我是这家里正经的小姐,如今倒还不如寄人篱下的呢。”
说到痛处,眼泪珠子便如决了堤般滚落下来。
星禾不忍,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姜柔便顺势伏在她肩上小声得呜咽着。
许鹤仪听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口中恨声道:“你幼失双亲,人常言‘长嫂如母’,你这嫂子心肝也忒坏了!
别让我遇见她!若见着她,我可不管什么伯爵府的脸面,先骂了一顿是痛快!”
星禾又气又笑,忙拉住她柔声劝道,“你就别添乱了,骂她几句倒是容易。待她家去,还不是往柔儿身上撒气?”
许鹤仪这才悻悻得闭了口,想是气极,捂着胸脯拍了拍才顺过这口气。面上犹自不平,愤愤道,“那可如何是好?便眼睁睁地看着柔儿给人做妾吗?”
星禾低下头略一沉吟,双手抱在胸前,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微笑。她何曾愿意看着姜柔鲜花一般的生命,就此在王府后院渐渐枯萎?只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良策。
二人同时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失落。
风吹起三人的衣袖裙摆,却吹不散内心的焦躁不安,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安生。
姜柔急得就要跪下,“我嫂子已托人同荣亲王府说过了,荣王妃……也是同意了的。”
若不同意,哪里还有荣亲王府十来位妾室呢?
京里谁不知道荣亲王是好色之人?府中小妾抬了一房又一房,另有丫鬟、通房数十人,整日里拈酸吃醋,献媚邀宠,府里乱得不成个样子。
如今的荣王妃是继室,人微言轻管束不得,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在乎的,唯有幼子的病罢了。
听说荣亲王府的十一公子先天弱症,是娘胎里带的不足。荣王妃遍请良医都束手无策,每日只专心待在自家府里照顾儿子的起居饮食。
除此之外,便是求满天神佛护佑十一公子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说起来,倒是可怜她一片慈母之心。
然而这世间,多是的是可怜女子。荣王妃如是,姜柔亦是如是。
她低下头,双手无力地垂下,仿佛被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束缚住,挣扎太久已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与希望。她郁郁的身影与这烂漫的春光极不相称,二者的反差愈加显得她无助且孤独,像是下一瞬,就要被漫天的风沙卷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