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下人为二人取来古琴,以及搬来书桌,宣纸与画笔。
二人款款走下,高文晏接过古琴,铮然弹起,悠然自在的琴音犹如这满院的春风,迅速荡涤了整个前厅,彰逸闭上双眼,静静地享受这场古乐盛宴;然而彰华根本无暇去欣赏这恼人的琴音,他的目光一直放在白滢身上,从未离开。
此时,院子月华正浓,她的眸子望着高文晏,如星辰般熠熠生彩,只可惜这双眸子,是望着别的男子才有的光芒。彰华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一团,忽然,她的眼神垂落到桌面上的宣纸,提笔开始作画,她的神情专注而用心,不受旁骛影响。
倒是高正松的心随着琴音七上八下的,他虽然也在听,但更多时候是在暗中观察燕王的神情。只见燕王的脸色犹如这漆黑的夜幕,越来越暗,要不是见宁王兴致勃勃,他肯定要开口叫儿子别在弹了。
彰华不知忍了多久,琴音戛然而止,彰逸睁开眼,走到高文晏身旁拍手道:“好!好!好!”又见这古琴样式虽刻板,却又精致典雅,不像寻常工匠刻出来的,随口一问道:“这琴?”
高文晏轻轻放下古琴,拱手道:“此琴名唤绿绮,”
“绿绮?”彰逸诧异道,这不是彰华府上一姬妾的名字。
“此绿绮非彼绿绮,此乃西汉名家司马相如的琴,流传至今,前些年被微臣以重金买下,世间仅存这一把。有传言,司马相如就是用这把绿绮琴,为爱人卓文君弹奏出世间名曲《凤求凰》;今日,微臣能借花献佛,为两位王爷演奏,是微臣的荣幸。”
“说得好,那你说说,你方才弹的是何篇章,我听着嘛倒是觉得很好听,悠远宁静,但就是听不出你想表达的意思,本王阅乐千章,甚少听到如此孤寂的琴音。”
“微臣弹奏的是《明月照高楼》,是以一异客见到的明月高楼,表达她的思乡之情。”高文晏缓缓道来,眼神犹如一片恬静的月光覆在白滢身上。
“那高小姐你画的什么?”彰逸含笑问道。
白滢将画举起,彰华凝神望着那幅画,捧着茶盏的手稍稍紧了起来。
果然,只见那画上的月亮照耀而高大,那楼弘敞而高大,光含雪净,势若云浮。月光皎皎,度飞宇而悠悠,楼下一女子,独怅然而涕下,望着浩瀚天地而黯然。
彰逸拍拍手掌,啧啧开口赞道:“寒夜肃清,四空晃朗,这异客女子的心情,想来不言而喻。”
白滢望着高文晏,微笑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是我回高府前的心境,那时我刚刚失忆,对什么都一无所知。有时推开窗户望着天空茫茫月色,感觉家离我好远。后来遇到哥哥,又遇到爹爹,我才明白,人的心要安定下来,靠的不是记忆中那份对家的执念,只要有一颗宁静的心,随遇而安,随风荡落,去了哪都能活出家的味道。无论天涯与海角,我心安处即我乡。哥哥这首《明月照高楼》其实,还有更深层的意思。”
“什么?”
“千里着明者唯月,百尺崇高者曰楼。哥哥想教我莫慌莫乱,是么?”
“知我者,滢儿也。”高文晏轻轻点头,与白滢对视一笑。
彰华望着两人相映的眼神,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他听到白滢此番安定下来的心,他是开心的,无论她是否相信,至少她不再排斥这份新的人生;然在看到高文晏眼中那股深深的眷恋,那份亦师亦友的亲切感,又叫他心里如何能释怀。这才短短的一两个月,他们二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会看起来感情这般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