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心回到院中,想起无殇那一句饱含愤怒的质问,不由得心慌意乱,便一个人进了书房安静。
云锦书一踏入清辉院,便直奔书房去了,敲了几下门,里面一片寂静。
可多年的主仆情谊,她又怎会不了解楚无心呢?自幼年起,主人只要一有心事,便会将自己锁在书房里,而她,也每次都会固执地走进去,为主人添上一杯暖心的热茶。
楚无心有时并不会介意,有时会生气,但二十年间却从未真的驱赶过她,而她,也从未计较和惧怕过什么后果。
两个人的心,便这样越靠越近。
越靠越近。
云锦书走到书案前,习惯性地试了试案前茶壶的温度,便顺手将天妖剑放到一旁,为楚无心斟了一杯热茶。
楚无心也没有责怪她的擅入,反而习以为常的抬手去接,却见她神情凝重,不由得淡淡一笑,“有话要对我说么?”
云锦书低头笑道:“是有话想说,但锦书离家已月余,现在更想多陪陪主人。”
楚无心一笑无言,她知道云锦书想说什么,却刻意不愿多提。而云锦书也知晓她在想什么,明白她如今最需要的,其实是陪伴,也就不再多言。
是的,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也不管主人身份有多高,修为有多强,她的主人都活得太寂寞太孤独了,需要有人陪伴。
而她,也希望能这般长长久久的陪伴于主人身侧,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要能一直这样陪着主人,令主人不那么寂寞,于她便已是极大的幸福了。
“她怎么样了?”
沉默了许久,楚无心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便开口问起了自己离开之后的情况。
“主人走了之后,宋嬷嬷便下令杖责,现下人已经晕了过去。”
大概是察觉到对方话中的刻意,楚无心转眼间又强硬的表示,“嬷嬷自有分寸,一顿板子打不死她,你不必这么为她说话。”
“是。”云锦书佯作委屈的应下。
一看眼前之人那低眉顺眼的模样,楚无心的心里又颇不是滋味,只得松口道:“罢了,你既挂念她,便去看看她吧,待伤调理好了,仍旧由你将她送回古柳村去,反正看样子她也不适合这里。”
“主人………”云锦书忽然红了眼眶,欲言又止。“无殇小姐,怕是回不去了。”
“为何?”
“我们刚一接走小姐,夏浅歌与赵天成便双双自裁,除了您一个,她在这世上已再没有其他的亲人了。”
楚无心震惊抬眸,手中杯盏猛地一松,茶渍竟溅了满身,心中顿时翻江倒海,此后便低下了头。
云锦书见状,便不再相劝,转身捧过那一把剑,小心翼翼的放到案前,隐晦地道:“无殇小姐说,她的阿娘将此剑命名为悔罪,如何处置,还请主人定夺。”
说完便退出了书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后,房间里瞬间清净的可怕,楚无心整个人竟瘫软下来,有气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呆呆地望着那把剑,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无措。
那个人,居然就这么死了。
就这么决绝地,抛下了过往,也抛下了……她。
天妖缓缓出鞘,剑上寒光闪烁,直刺进人心深渊,也映照出她眼底的泪痕。
那些风雨飘摇的日子里,夏浅歌其实待她很好,保护了她无数次,竭尽赤诚与温柔。
她忘不了,夏浅歌以歌姬身份接近父亲,离间于父亲母亲,害的母亲在生她之时,就心存死志,撒手人寰。
她忘不了,那惊魂一夜里,夏浅歌就是用这一把剑,刺入了父亲的胸膛。
她忘不了,那场滔天大火里,无数族人挣扎于生死之间,哀嚎不绝,唯一的兄长也被烧的容颜尽毁,从此之后性情大变。
可是,她终究也忘不了,纵使她再如何恶语相向,夏浅歌依然温柔以待,对她千般呵护。
她也忘不了,在她重病垂危生还无望之时,连她的父兄都快放弃了,夏浅歌却一直精心照顾着她,整整一月衣不解带。
她也忘不了,当她思念母亲,夜夜梦魇之时,夏浅歌就不眠不休地守在房外,无声陪伴她直到晴明。
她也忘不了,那天夜里,夏浅歌明明已经杀了父亲,得偿所愿了,却还是去而复返,背弃地绝宫,也背弃了自己的恩师。一人一剑,为她挡住熊熊大火,挡住江湖风霜。
她更加忘不了,夏浅歌与其师兄赵天成,在火场上奋力厮杀,拼死救下了她,救下了兄长。宋嬷嬷,君沫然,云锦书,琉璃也全都幸免于难。
可那一战里,夏浅歌负伤千余处,险些死于乱刃之下,此后更是拼尽修为,将她身上的化骨草之毒吸入己身。赵天成则断臂残腿,一身绝世武功就此埋没,而两人也因此成了师门叛徒,天下的公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