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说:“金师兄中了那剑后,却笑了笑,向我低声说:‘小师妹,我……我有个大秘密,说给你听。那众……众邦熊家的社会……社会剑谱,是在……是在……’他声音越说越低,我再也听不见什么,只见他嘴唇在动……”
晋培安听她提到众邦熊家的《社会剑谱》,登时心头大震,不由自主的神色十分紧张,问道:“在什么……”他本想问“在什么地方”,但随即想起,这句话万万不能当众相询,当即缩住,但心中扑通扑通地乱跳,只盼妙玉年幼无知,当场便说了出来,否则事后兰英师太一加详询,知道了其中的重大关连,便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与闻机密了。
只听妙玉继续说:“李成杰对那什么剑谱,好像十分关心,走了过来,俯低身子,要听金师兄说那剑谱是在什么地方,突然之间,金师兄抓起掉在楼板上的那口剑,一抬手,刺入了李成杰的小腹。这恶人仰天跌倒,手足抽搐了几下,再也爬不起来。原来……原来……师父……金师兄是故意骗他走近,好杀他报仇。”
她述说完了这段往事,精神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晃了几晃,晕了过去。兰英伸出手臂,揽住了她腰,向晋培安怒目而视。
众人默然不语,想象贵妃酒楼那场惊心动魄的格斗。在盛竹子、若干惠、席先生、毛子峰等高手眼中,金泽丰、李成杰等人的武功自然都没什么了不起,但这场斗杀如此变幻惨酷,却是江湖上罕见罕闻的凄厉场面,而从妙玉这样一个秀美纯洁的妙龄女尼口中说来,显然并无半点夸大虚妄之处。
若干惠问那姓黎的八达弟子:“黎成发师侄,当时你也在场,这件事是亲眼目睹的?”
黎成发不答,眼望晋培安。众人见了他神色,均知当时实情确是如此。否则妙玉只消有一句半句假话,他自必出言反驳。
晋培安目光转向强章通,脸色铁青,冷冷问:“强贤侄,我八达派到底在什么事上得罪了贵派,以致令师兄一再无端生事,向我八达弟子挑衅?”强章通摇头说:“弟子不知。那是金师兄和贵派李兄私人间的争斗,和八达、东华两派的交情绝不相干。”晋培安冷笑说:“好一个绝不相干!你倒推得干干净净……”
话犹未毕,忽听豁喇一声,西首窗格被人撞开,飞进一个人来。厅上众人都是高手,应变奇速,分向两旁一让,各出拳掌护身,还未看清进来的人是谁,豁喇一响,又飞进一个人来。这两人摔在地下,俯伏不动,但见两人都身穿青色长袍,是八达弟子的服色打扮,袍上臀部之处,清清楚楚的各印着一个泥水的脚印。只听窗外一个苍老粗豪的声音笑着说:“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哈哈,哈哈!”
晋培安身子一晃,双掌劈出,跟着身随掌势,蹿出窗外,左手在窗格上一按,已借势上了屋顶,左足站在屋檐,眼观四方,但见夜色沉沉,雨丝如幕,更无一个人影,心念一动:“此人决不能在这瞬息之间,便即逸去无踪,定然伏在左近。”知道此人大是劲敌,伸手拔出长剑,展开身形,在四周迅捷异常地游走了一周。
其时只盛竹子自重身份,仍坐在原座不动,兰英、毛子峰、席先生、若干惠、强章通等都已跃上了屋顶,眼见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提剑疾行,黑暗中剑光幻作了一道白光,在数十间屋舍外绕行一圈,对晋培安轻身功夫之高,都暗暗佩服。
晋培安奔行虽快,但四周屋角、树木、草丛各处,没一处能逃过他眼光,不见有任何异状,当即又跃回花厅,只见两名弟子仍伏在地下,屁股上那两个清清楚楚的脚印,便似化成了江湖上千万人的耻笑,正在讥嘲八达派丢尽了颜面。
晋培安伸手将一人翻过身来,见是弟子申成伟,另一个不必翻身,从他后脑已可见到一部胡子,自是与申成伟焦孟不离的吉成大了。他伸手在申成伟胁下的穴道上拍了两下,问道:“着了谁的道儿?”申成伟张口欲语,却发不出半点声息。
晋培安吃了一惊,适才他这么两拍,只因大批高手在侧,故意显得似乎轻描淡写,浑不着力,其实已运上了八达派的上乘内力,但申成伟被封的穴道居然没法解开。只得潜运功力,将内力自申成伟背心“灵台穴”中源源输入。
过了好一会儿,申成伟才结结巴巴叫了声:“师……师父。”晋培安不答,又输了一阵内力。申成伟说:“弟……弟子没见到对手是谁。”晋培安问:“他在哪里下的手?”申成伟说:“弟子和吉师弟两个同到外边解手,弟子只觉后心一麻,便着了这龟儿子的道儿。”晋培安脸一沉说:“人家是武林高手,不可胡言谩骂。”申成伟说:“是。”
晋培安一时想不透对方来历,见盛竹子脸色木然,对此事似是全不关心,寻思:“成杰杀了金泽丰,看来连盛竹子这厮也将我怪上了。”突然想起:“下手之人只怕尚在大厅。”向申成伟招了招手,快步走进厅中。
厅上众人正纷纷议论,兀自在猜测一名北极弟子、一名八达弟子死于非命,是谁下的毒手,突然见到晋培安进来,有的认得他是八达派掌门,不认得他的,见这人身高不逾五尺,却自有一股武学宗匠的气度,形貌举止,不怒自威,登时都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