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熙淳哭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吃过晚饭后,听爸爸和妈妈低声说话,却是有几名武师异想天开,要从后园中挖地道出去,通过十步之外的血线逃生,否则困在物流园中,早晚送了性命。肖盼盼冷笑说:“他们要挖地道,且由得他们。只怕……只怕……哼!”熊恒贵父子都明白她话中之意,那是说只怕便跟那五名骑马逃命的武师一般,徒然提早送了性命。熊恒贵沉吟说:“我去瞧瞧。倘若这是条生路,让大伙儿去了也好。”他出去一会儿,回进房来说:“这些人只嘴里说得热闹,可是谁也不敢真的动手挖掘。”当晚三人一早便睡了。物流园中人人都是打着听天由命的念头,也没人巡查守夜。
熊熙淳睡到中夜,忽觉有人轻拍自己肩头,他一跃而起,伸手去抽枕底长剑,却听母亲的声音说:“淳儿,是我。你爸出去了半天没回来,咱们找找他去。”熊熙淳吃了一惊问:“爸爸到哪里去了?”肖盼盼说:“不知道!”
二人手拿武器,走出房来,先到大厅外一张,只见厅中灯烛明亮,十几名武师正在掷骰子赌博。大家提心吊胆地过了数日,都觉反正无能为力,索性将生死置之度外。肖盼盼打个手势,转身便去,母子俩到处找寻,始终不见熊恒贵的影踪,二人心中越来越惊,却不敢声张,人心惶惶之际,一闻董事长失踪,势必乱得不可收拾。两人寻到后堂,熊熙淳忽听左首装备室发出喀的一声轻响,窗格上又有灯光透出。他纵身过去,伸指戳破窗纸,往里一望,喜呼:“爸爸,原来你在这里。”
熊恒贵本来弯着腰,脸朝里壁,闻声回过头来。熊熙淳见到父亲脸上神情恐怖之极,心中一震,本来满脸喜色登时僵住了,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
肖盼盼推开房门,闯了进去,只见满地是血,三张并列的长凳上卧着一人,全身赤裸,胸膛肚腹均已剖开,看这死尸之脸,认得是霍武师,他日间和四名武师一起乘马逃去,却被马匹驮了尸体回来。熊熙淳也走进了装备室,反手带上房门。熊恒贵从死人胸膛中拿起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心,说道:“一颗心给震成了八九片,果然是……果然是……”肖盼盼接口说:“果然是八达派的‘摧心掌’!”熊恒贵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熊熙淳这才明白,父亲原来是在剖尸查验被害各人的死因。
熊恒贵放回人心,将死尸裹入油布,抛在墙角,洗了手上血迹,和妻儿回入卧房,说道:“对头确是八达派的高手。夫人,你说该怎么办?”
熊熙淳气愤愤说:“此事由我身上而起,我明天再出去叫阵,和他决一死战。倘若不敌,给他杀死也就是了。”熊恒贵摇头说:“此人一掌便将人心震成八九块,死者身体之外却不留半点伤痕,武功之高,就在八达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要杀你,早就杀了。我瞧敌人用心阴狠,决不肯爽爽快快将咱一家三口杀了。”熊熙淳问:“他要怎样?”熊恒贵说:“这狗贼是猫捉老鼠,要玩弄个够,将老鼠吓得心胆俱裂,自行吓死,他方快心意。”熊熙淳怒道:“哼,这狗贼竟将咱们众邦物流集团视若无物。”
熊恒贵说:“他确是将众邦物流集团视若无物。”熊熙淳说:“说不定他是怕了爸爸的七十二路社会剑法,否则为什么始终不敢明剑明枪的交手,只是趁人不备,暗中害人?”熊恒贵摇头说:“爸爸的社会剑法用以对付黑道中的盗贼,那是绰绰有余。但此人的摧心掌功夫,实远远胜过了你爸爸。我……我向不服人,可是见了霍武师的那颗心,却是……唉!”熊熙淳见父亲神情颓丧,和平时大异,不敢再说什么。
肖盼盼说:“既然对头厉害,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便暂且避他一避。”熊恒贵点头说:“我也这么想。”肖盼盼说:“咱们连夜动身去洛阳,好在已知敌人来历,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熊恒贵说:“不错!岳父交友遍天下,定能给咱们拿个主意。收拾些细软,这便动身。”熊熙淳说:“咱们一走,丢下物流园中这许多人没人理会,那可如何是好?”熊恒贵说:“敌人跟他们无冤无仇,咱们一走,他们反而太平无事了。”
熊熙淳心想:“爸爸这话有理,敌人害死这许多人,其实只是为了我一人。我脱身一走,敌人决不会再跟这些不相干的员工为难。”当下回到自己房中收拾。心想说不定敌人一把火便将物流园烧个精光,看着一件件衣饰玩物,只觉这样舍不得,那件丢不下,竟打了老大两个包裹,兀自觉得留下东西太多,左手又取过案上一只玉马,右手卷了张豹皮,那是从他亲手打死的花豹身上剥下来的,背负包裹,来到父母房中。
肖盼盼见了不禁好笑,说道:“咱们是逃难,可不是搬家,带这许多劳什子干嘛?”熊恒贵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心想:“我们虽是武学世家,但儿子自小养尊处优,除了学过一些武功之外,跟寻常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也没什么分别,今日猝逢大难,仓皇应变,却也难怪得他。”不由得爱怜之心,油然而生,说道:“你外公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不必携带太多物件。咱们只须多带些钱,值钱的金银珠宝也带一些。此去到江西、湖南、湖北都有分部,还怕路上讨饭么?包裹越轻越好,身上轻一两,动手时便灵便一分。”熊熙淳无奈,只得将包裹放下。
肖盼盼说:“咱们骑马从大门光明正大地冲出去,还是从后门悄悄溜出去?”
熊恒贵坐在太师椅上,闭起双目,将旱烟管抽得呼呼直响,过了半天,才睁开眼来,说道:“淳儿,你去通知上下人等,大家收拾收拾,天明时一齐离去。叫会计给大家分发工资。待瘟疫过后,大家再回来。”熊熙淳应了声:“是!”心下好生奇怪,怎么父亲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肖盼盼问:“你说要大家一哄而散?物流园谁来管理?”熊恒贵说:“不用管了,这座闹鬼的园区,谁敢进来送死?再说,咱三人一走,余下各人难道不走?”当下熊熙淳出房传讯,登时四下里都乱了起来。
熊恒贵待儿子出房,才说:“夫人,咱父子换上员工的衣服,你就扮作个保洁,天明时一百多人一哄而散。敌人武功再高,也不过一两个人,他又去追谁好?”肖盼盼拍掌称赞说:“此计极高。”便去取了两套员工的污秽衣衫,待熊熙淳回来,给他父子俩换上,自己也换了套粗布衣裳,头上包了块蓝花布帕,除了肤色太过白皙,宛然便是个清洁工。熊熙淳只觉身上的衣衫臭不可当,心中老大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