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祖和带着老徐、老朱,将尸首埋入酒店后面的菜园,又将店门前的血迹用锄头锄得干干净净,覆到了土下。宋和平对强老头说:“十天之内,我们要是没听到消息走漏,再送五十统万来给你做棺材本。你若乱嚼舌根,哼哼,众邦物流集团刀下杀的贼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再杀你一老一少,也不过是在你菜园子的土底再添两具死尸。”强老头说:“多谢,多谢!不敢说,不敢说!”
待得料理妥当,天已全黑。熊熙淳心下略宽,忐忑不安地回到物流园。一进大厅,只见父亲坐在太师椅中,正自闭目沉思,熊熙淳神色不定,叫了声:“爸!”
众邦物流集团董事长熊恒贵面色甚愉,问道:“去打猎了?打到了野猪没有?”熊熙淳说:“没有。”熊恒贵举起手杖,突然向他肩头击下,笑着说:“还招!”熊熙淳知道父亲常出其不意地考较自己功夫,如在平日,见他使出这招社会剑法第二十六招的“流星飞坠”,便会应以第四十六招“花开见佛”,但此刻他心神不定,只道小酒店中杀人之事已给父亲知悉,是以用手杖责打自己,竟不敢避,又叫了声:“爸!”
熊恒贵的手杖将要击上儿子肩头,在离他衣衫三寸处硬生生地凝招不下,问道:“怎么啦?江湖上如遇到了劲敌,应变竟也这等迟钝,你这条肩膀还在么?”话中虽含责怪之意,脸上却仍带着笑容。
熊熙淳应了声:“是!”左肩一沉,滴溜溜一个转身,绕到了父亲背后,顺手抓起茶几上的鸡毛掸子,便向父亲背心刺去,正是那招“花开见佛”。
熊恒贵点头笑着说:“这才是了。”反手以烟袋格开,还了一招“江上弄笛”。熊熙淳打起精神,以一招“紫气东来”拆解。父子俩拆到五十余招后,熊恒贵烟袋疾出,在儿子左乳下轻轻一点,熊熙淳招架不及,只觉右臂一酸,鸡毛掸子脱手落地。
熊恒贵笑着说:“很好,很好。这一个月来每天都有长进,今儿又拆多了四招!”回身坐入椅中,点上一支烟,说道:“淳儿,让你知道,咱们集团今儿得到了一个喜讯。”熊熙淳取出打火机,替父亲点着了烟,问道:“爸爸又接到一笔大生意?”熊恒贵摇头笑着说:“只要咱们底子硬,大生意怕不上门?怕的倒是大生意来到门前,咱们没本事接。”他长长地喷了口烟说:“刚才张总经理从湖南送了信来,说四川达州八达派的晋掌门已收了咱们送去的礼物。”
熊熙淳听到“四川”和“晋掌门”几个字,心中突地一跳,重复了一遍:“收了咱们送去的礼物?”
熊恒贵说:“集团的事,我向来不大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不过你年纪渐渐大了,爸爸挑着的这副重担子,终究要移到你肩上,此后也得多理会些集团的事才是。孩子,咱们三代经营物流生意,一来仗着你曾祖父当年闯下的威名,二来靠着咱们家传的玩艺儿不算含糊,才有今日的局面,成为大江以南首屈一指的物流集团。江湖上提到‘众邦物流集团’六字,谁都要翘起大拇指。但江湖上的事,名头占了两成,功夫占了两成,余下的六成,却要靠黑白两道的朋友们赏脸了。‘众邦’二字,便是要众人来帮扶了。你想,众邦物流的货车行走十个省,倘若每一趟都得跟人家厮杀较量,哪有这许多性命去拼?就算每一趟都打胜仗,常言说:‘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员工若有伤亡,单是给家属抚恤金,所收的佣金便不够使,咱们的家当还有什么剩的?所以嘛,咱们吃这碗饭的,第一须得人头熟,手面宽,这‘交情’二字,倒比真刀真枪的功夫还要紧些。”
熊熙淳应了声:“是!”若在往日,听父亲说集团的重担终究要移上他肩头,必定十分兴奋,和父亲谈论不休,此刻心中却似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只想着“四川”和“晋掌门”那几个字。
熊恒贵又吸了一口烟说:“你爸爸手底下的武功,自是胜不过你曾祖父,也未必及得上你爷爷,然而这份经营生意的本事,却可说是强爷胜祖了。从广东望北到福建,再到江浙沪,这些省份的基业,是你曾祖闯出来的。山东、河北、两湖、江西和广西六省的天下,却是你爸爸手里创的。那有什么秘诀?说穿了,也不过是‘多交朋友,少结冤家’八个字而已。哈哈,哈哈!”
熊熙淳陪着父亲干笑了几声,但笑声中殊无欢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