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去钢甲,文仓出奇的轻松,他的步伐好像终身监禁的老头解开了镣铐,走出了踉跄的自由。
自由?自由后是劳累的任务。一入部队,这身钢甲就赋予了他们磁性,把他们往钢甲里吸引。教官总能找出千万种理由作食言的借口,让他们出马、让他们执勤。
而今天,教官的借口是“人手不足”,令喻文仓和李依依他们班去讯问真理教的“圣恩者”。
同义而不同意,圣恩者与前行者,已是区分阵营的标签。对文仓而言,用“圣恩者”这种舶来词来称呼敌人,用“前行者”这种流行词来称呼战友,都是一样的拗口。很难不怀疑制订这套名词的人是想讽刺圣恩者古板、前行者先进,但实际的效果呢?是让普通人对他们心生惧意,敬而远之。
圣城精神病院,特殊病房,三名新入院的圣恩者已经等候多时了。即使身遭重缚,他们依旧面色轻蔑,一见士兵们所穿的钢甲上的拳形印记,那轻蔑更是升华为鄙夷:
“你们朝晟人才是帝国的继承者啊!快动手吧,我们等着受刑,我们等着下炼狱!”
听完文仓的翻译,李依依笑得肚皮痉挛,不得不猛锤腹部,靠震荡麻痹酸痛。文仓被那打铁似的声响震得耳朵麻,劝她消停些为好:
“停停停,怎么乐成这样?”
李依依没搭理文仓,直接走上前去,抡起铁掌给了这三人一人一记耳光。她的力道大得恰到好处,给三位圣恩者的耳朵刮出了血、眼睛拍得凸高:
“都当他妈的阶下囚了,还狂个卵的狂!”
文仓赶紧拽开她,好歹给她劝熄火了:
“他们打了肌肉松弛剂!你是要打死他们啊?”
“日,你不早说!”李依依朝文仓胸口来了一拳,拿起审讯指南,现场研读起来,“小文子,你跟他们讲,把同党都吐出来还有条活路,再嘴硬啊,就送去刑场,做成双头蛤蟆,帮圣城百姓吃一辈子苍蝇!”
想到武神在刑场炮制的人体青蛙,文仓也是一阵后怕,便用温和的口吻劝三位圣恩者弃暗投明,莫作无谓抵抗:
“既是使者的敌人,我相信使者的手段,你们不可能一无所知。剁手、跺脚算不了什么,他会从指头开始,一厘米一厘米地片掉你们的肉和骨头,等片光了四肢,就是躯干,躯干没了,还有脑子。如果你们不服软,他就会再来上一遍;挖眼,割鼻也是小菜,他真动起怒来,要用蜂尾刺钻你们的瞳孔、用毒蛇牙串你们的鼻腔。
即使你们忍受住了这些,还有活阉、抽肠、剥皮等着你们。哪怕你们意志坚定,扛过了人类所能想象的一切酷刑,他还有更趣味的手段,譬如辐射。
你们了解过辐射吗?就算是圣恩者,在遭受了超量放射性元素的冲击后,体内的基因也会损坏,你们丧失活动能力,被炎症、脓液、溃烂侵袭,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体验身体腐烂的过程,一步一步地踏向鬼门关,然后被使者拽回来。
我可以保证,使者会让你们的痛苦持续相当长的时间。在你们屈服以前,他会在你们濒死之际救回你们的命,另换一套手法摧残你们的精神,直到你们认清现实,向他投降。”
三位圣恩者中,那位年纪较轻的抬头仰视文仓的面甲,目光中有些怜悯的意味:
“刑场上的两位投降了么?”
“没有。”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们的骨头就比他们的软?”
文仓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李依依虽然听不懂中洲话,但从每个人的表情里猜出了情况,遂把审讯指南拍在桌上,让文仓学着她的气势,指着鼻子给三位圣恩者一通臭骂:
“伥你妈的头!
当我们这儿是警察局,跟你讲法呢?你们有儿女吧?没有儿女有老婆吧?没有老婆有兄弟姐妹吧?就是独生子,也有爹妈;就是孤儿,也有养父母。你们信不信,我们查个把月,把你们祖宗三代的地址都挖出来,给你们亲戚全逮过来?
你们不是能行得很,个顶个能扛?哎,我们偏不折腾你,我们让他们扛!让你们老婆孩子扛!让你们兄弟姐妹扛!让你们爹娘婆爷扛!我就不信了,你们这犟牛颡还带遗传的,个个都有好斤两!
去,翻译翻译,给他们讲明白喽!”
文仓清清嗓子,调低灯光亮度,站在三人正中的位置,刻意低沉了声音:
“你们有亲人吧?”
那位较年长的圣恩者老眸黯然:
“你们还不清楚?”
“我想听你们回答。”
那位中年的圣恩者吹起口哨:
“有。”
“有?”
老年的圣恩者补充道:
“曾经有。”
“曾经有?”
“早就死了。死在同胞的手里,死在格威兰人手里,死在你们的手里。”
文仓先呼气而后吸气,颇热情地笑了:
“我们才来一年,出勤的次数不过五回,应该不是我们的问题。”
“是格威兰人的问题,是朝晟的问题,”年老的圣恩者望向文仓,那双浊瞳似要穿透钢甲引燃其中的灵魂,“是外国人的问题,是外来者的问题。”
文仓想开火,却打出一发哑炮,只得接着他们的话茬,自问自答:
“对,是外来者的问题。”
待清楚他们讲了些什么废话,李依依抽出文具盒里的图钉,对着这三个人的指尖一根根锤了进去:
“外你妈!谁先四处惹事儿,谁先挑起战争,谁啃不动硬骨头举国而降的?被白皮欺负怎么了?被我们教训怎么了?你们祖宗造了孽,你们就该替他们偿!
还怨我们朝晟?我们朝晟不好啊?像白皮一样刮你们地皮了是吧?小文子,别跟他们啰嗦了,直接动手!这帮人就是贱!你对他们越好,他们越蹬鼻子上脸;你学白皮恶整他们,他们一个屁都不敢放!
动手!”
耍起没见过的刑具,李依依倒是无师自通。不消一个钟头,三位圣恩者连惨叫的余力都丧失了。他们的指甲被拔光、牙齿被一颗颗扯掉、手指脚趾关节被一段段掰折,他们的瞳孔被银针扎穿、舌头被绞上卡环,卡环与针孔之间用钢丝相连,但凡有些微的颤动便是痛不欲生。
“扮轻省可累得很哦,”李依依摆好余下的刑具,贴到三位圣恩者耳边大声吼吼,“诸位大爷!你们先搁这儿歇一天!等你们想明白了,我们再来陪您!”
临走前,李依依特意视察了那些乖乖接受治疗的圣恩者,愈发嫌弃真理教的信徒太冥顽不灵。她跟护士长打过招呼,要多给这三位硬汉上点肌肉松弛剂,以待明日的审讯。
至于药量,千万要适中,少了怕他们自杀,多了怕他们嗝屁。
等他们结束今日的工作,美味的烤肉店便在天边招手,引诱他们前去。店老板还是给他们打折优惠,大串羊肉和牛肋排管够,鲜啤、果汁应有尽有,更不忘嘲讽真理教,替他们加油打气:
“哼,我就说吧,信真理教的都是傻瓜,咱们南共治区注定是安生的!
你们啊,可得好好干,把这些捣乱的龟孙儿拾掇全咯!”
“叔,您安心吧,”李依依每喝酒,牛皮便要吹破天,“他们那都是废物,啥子不会,就捧个炸弹冲来,我们呢,枪一举,这么一砰,哎,万物皆清净啦!”
”就说嘛!咱们圣城的繁荣,有赖你们维护!”老板笑眯眯的,又给李依依开了瓶啤酒,“我们这生意啊,还得你们照顾!常喊兄弟们来,记得哦!”
他们聊得正欢,邻桌的一位客人冷不防插了句中洲话,用那独特的格威兰口音吸引了老板的注意:
“拿啤酒漱口是个坏习惯。老兄,你听听,洗手池的水龙头没关。”
老板竖起耳朵一听,迅步冲进厕所,果然发现不知哪个手贱的给水龙头扭到最大,溢滑了地板。他内里心疼,表面却强装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