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的无言后,葛瑞昂换回往日的从容,松一口气:“抱歉,应是我敏感过度…昨日究竟发生何事?我看得出他的情绪有异。”
“无事发生。”
“元老,有必要对我隐瞒?”
“只因你对他的态度变化过大。”
“看来我已失去你的信任?”
“关乎明日之事容不得一丝变数。”
“那我当结束任务,去度一个真正的长假?”
“不,你替我看着他,看他将引动的乱吧。时机将至,我会告诉你他的秘密…他的本源。”
本源?是的,本源。凌于圣环殿的阿竹已坚信本源是世上最好的东西,是会引所有人投以关切的东西。
只要满足他们的需求,他们便会感谢、感恩、尊重、敬爱。相信世人皆如此,只需实现其愿望,就能收获他们的关切…一种值当消受的感情。阿竹掌握近乎全能的本源,可以任意给予,继而向家乡的梁人、向可爱的木精、向好看的金灵索求回报——索求他们的关切,得到他们的关切。没错,不会错,阿竹就有这力量、就有这能力、就有这精力与一切素未谋面者成为朋友!
而像娜姐、葛阿姨这样的好朋友,阿竹决定必须要让他们爱自己,因为这样阿竹就是他们最关心、最看重、最在乎的人。可阿竹又有预感、有开口就会惹得他们不悦的预感,毕竟他们在相爱,恐怕不会像茉亚那样应承全部的要求,如果要求同他们做与茉亚相仿的事,可能会被拒绝吧?阿竹明白切不得心急,要慢慢来,慢慢来,要让他们明白真切的想法、理解正确的心意、相信无比的能力…笃定自己的道理!
“我就不会错…”他的拳握紧,嘴挑至开展,凌驾于黑金之上,揽这帝皇的圣都入怀,告诉定居之人、往来之人以及自己,什么是无误之心,“我想的一切…做的一切…已有的一切…将有的一切都不会错…我的一切皆无错…一切皆无误…无错无误…一切都对…一切!”
于是停留此处、沐浴金芒而生的特罗伦人便见那小麦面粉屋、见那牛羊猪鹿满桌、见那棉被锦衣满床,听那飘渺之音告令所见非虚:
我生于朝晟,我生而平凡。我蔑视信仰,不尊帝皇,更知你们皆愚,睹你们因无实之虚,借信仰为名虐杀生灵。
杀男女,屠老幼,视生灵为畜,剥其皮、取其肠、观其痛、乐其悲,以人之名行牲畜之实,尚不如牲畜之良心。牛羊不为饿死方食青草,虎狼不为饿死方食牛羊,但你们爱帝皇的却以祂的名残害爱与不爱祂的生灵,何其可悲?
我受你们戕害,怒而觉醒,铺血肉为路,到你们有罪人的面前。我不信帝皇之名,却行帝皇之实,我说——
凡尊帝皇的,当敬爱我如父母。凡恶帝皇的,当崇拜我为神邸。你们皆是我的子民,而敬爱我的,方能饱食粮肉,穿好暖身的衣;而崇拜我的,亦可诉诸于我,待我聆听,从许正直的心。
有罪的谨记了。唯信我者,方可通达解脱之门,方可不受饥寒之苦。
遵我号令者,必不闻那苦难之音;悖我行径者,必与那作乱者同去。
曾富有的谨记,金银土地已抵折你们的罪,不得抱怨记恨,唯信我方得苟活;
曾杀戮的谨记,尊严荣誉已抵折你们的罪,不得憎恶抗击,唯信我方得苟活;
曾掌权的谨记,官位权柄已抵折你们的罪,不得密谋狡算,唯信我方得苟活。
凡以财富、武力、权位自傲而不尊我的,那血肉之苦会跟随你们至永恒;而敬爱我、笃信我的,我必赏赐,将财富、武力、权位赠与你们。
而曾于帝皇之光内穷苦的,你们当信我,信我赐你们的食与衣,信我与你们的仁慈。
你们仍尊帝皇的,该视我为祂的使者,将敬爱之心与我。
你们抛却帝皇的,该视我为新的神邸,将感恩之心与我。
视我为父母者,若你们的父母亦敬爱我,你们当还以加倍的敬爱;若你们的父母敢诅咒我,你们当断绝敬爱的血缘,待我惩戒其悖逆之心。
有敢疑我的,便去往遗忘的土地,看我踏平的城池,见我崩裂的大地,睹我涉足的辰星,观我败亡的武神,知我的力蔑视天地。你们谨记,若非我心良善,知你们中有可怜的,已唤来刀风血雨,送你们去往天际,永生遭那割肉剜皮。
若你们中仍有以愚昧为胆而不信我的,你们谨记,我的眷顾来之不易,你们须知——
有博学者敢折辱我的,你们该毁他的书籍,让再记录他博学的亦归于灰烬;有勇武者敢折辱我的,你们该斩他的肢体,让再夸耀他勇武的亦归于血迹;有高位者敢折辱我的,你们该脱他的袍服,让再称颂他高位的亦归于赤裸。
倘若有人敢言,你们当呼唤我的名,令他惧怯;倘若有人敢阻,你们当呼唤我的名,令他安息;倘若有人敢逃,你们当呼唤我的名,令他伏罪。
不敢惩罚冒犯我的,便不配为我的子民,我将收回衣食,观你们受苦受难,哪怕在饥饿寒冬中哭泣忏悔,亦不宽恕你们的罪,因为再犯者不知改悔,必死于苦难方知有错。
我本仁慈之凡人,因你们的罪而生,你们务必惩戒与改正那罪——
凡贪婪的,必以节制重生;
凡自私的,必以博爱重生;
凡鄙吝的,必以包容重生。
贪婪者当受嗜金之刑,将他爱的金银永世吞食,不得存留于手眼。
自私者当受剥体之刑,将他藏的衣食分于旁人,寒饿至裹草啃地。
鄙吝者当受踏躯之刑,将他恨的仇敌奉为主公,舔遍其腌臜污秽。
你们当爱我、敬我,咏我武神的名,咏我使者的名,咏我班布的名——
颂我帝皇使者、常青武神、班布的名!
几日后,在前行之地的演练场,葛瑞昂读完这冗长的独白,生生捏碎刊印文字的传单,金色竖瞳盯得刚才还拿它给别人看的少年腿软:“从哪来的?”
“圣、圣都,”冷汗浸出法普顿的军服,在他脚下汇成水滩,“好些天了,现在那边的人都在传——”
没等他讲完,葛瑞昂已快步走进塔楼,呵停电梯后乘至最高层,拧开那扇调令此地的门,锐利目光射向正批阅文件的灰发女人:“是你写的?”
迎击的灰眸没他那般冷,更多的是平静:“混血者,你想问什么?”
“别指望敷衍我,”已碎的传单完整拍至茉亚桌前,那竖瞳更聚出凶光,“不是你,难道是我?”
看过传单的茉亚眼中仍无起伏:“为何不能是他?或其他人?”
葛瑞昂怒而笑,冷厉中略显阴狠:“怎么,莫非你要告诉我,是元老给他写的?”
“为什么不是?”茉亚将传单推向他,静静回答。
“别再讲废话,不知耻的…不,难道你、你…你难道…难道…”忽然,怒纹从葛瑞昂的眉间消去,错愕浮现于那冷白的脸,转瞬又散去,回归冷静,“你就是帮过他的人?!你们是想…”
“等待吧,”茉亚看着他,手则朝向门,“时间会告诉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