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求饶了。他请求敌人怜悯,给予他尊重,给他一个痛快的死亡。
阿竹不理他,非要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圣者眼球爆裂了。没人知道他能否还算活着,唯一能确信的,就是他的骨骼正被剃成碎片。很快,颅骨也没了,灰色的大脑浮在空中,微微蠕动。
“他求饶啦。看,你之前的肉丝创意不错吧?这个所谓的元帅并不是真的坚强,死了也活该呀。”
钢棱挥过,大脑烂成浆。圣者死了,痛苦地死了,无法忍受痛苦地死去,屈辱而失败地死了。
隔着网目睹全程的葛瑞昂能说什么?无非是建议阿竹不要再动用酷刑,以免惊吓到朋友。
“好,我尽力。”
阿竹收起钢棱,打量着血迹斑斑的指挥室,坐到原本是圣者的位置,擦去血迹和肉渣,乱拨控制台上的开关,按下战舰的警报按钮。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他透过窗,俯瞰这艘无人的钢铁巨舰,看船甲板有多长,看炮台有多宏伟,欣喜地眨巴着眼,像个见了玩具的小孩。
“好帅啊,朝晟有这种船吗?嗯,把它给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如你所愿。条件是别再做过火的事情。”
“真啰嗦啊,太啰嗦了,好啰嗦啊。”阿竹抚摸着巨大的战舰仪表,不忍心乱敲,只是嬉笑着,“好,以后喊你是姨了。姨?阿姨?姨?葛瑞昂阿姨?葛阿姨?”
“你开心就好,海军已经从云之森的东海岸登陆,没有其他问题,我先行休息。”
“我想看看云之森,那儿真的有云吗?”
“你去吧。”
“嗯。”
阿竹来到森林深处,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云雾。他静静地凝视着无边无际的绿色浪潮,才意识到云是茂密的树冠,弥漫的波涛则是碧绿的树海。
他踏入树海,悄悄进入了幸免于战火的村落,观察瑟兰的居民在做些什么。和朝晟一样,瑟兰的木精灵还是男女难辨,但服装大不相同,多是绿色的棕纹纱衣,还有云雾似的面纱。有些木精灵聚在一棵白色的大树下,割开树皮接住流淌的透明树汁,加入砂糖调成饮料,露出幸福的笑颜回家饮用了。
奇特的饮品,阿竹记得萨叔说过。对,这是叫白树汁。那清香的汁液取自瑟兰独有的植株,迁居到林海的精灵从未品尝过,只能从祖辈的口述传承那芬芳。
今天,阿竹想代替萨叔品尝故土的记忆。等村民们散尽了,阿竹抹了些树汁尝尝。这味道像是放在鼻尖的嫩草,清甜可人。
他潜入村落,发现无论家里有没有遭过炮火轰炸,木精灵们都在笑、在拥抱、在欢呼,在庆贺胜利。
云之森洋溢着胜利的欢喜。想到精灵们也遭受过特罗伦人的迫害,却依然如此乐观,阿竹不免疑虑了,他疑虑自己会不会太过分,不该去报复…
不,他没错。特罗伦人就该死,等特罗伦人死绝,人们会笑得更美,所有人都会生活得更好。
醒过神后,阿竹跑深林里求证自己的猜想。他看到一位木精灵顶开木板,爬出阴冷的坑洞,拉起名用绿纱覆面的同伴,又合力抱出一个年幼的孩子,在树林里点燃篝火,在寒冷的夜里唱歌。
他们是夫妻吧?被战火蹂躏的他们在躲藏吧?没有温暖的被褥,无法遮挡寒风,只能与年幼的孩子藏在地窖。好,如今无需逃生,尽情雀跃,等候回家吧。
“我没错,我做得好!”
突兀的呼喊传来了。木精灵夫妻的悠长吟唱被打断了。他们收起动听的嗓音,护着孩子盯住来者,看清了那并非特罗伦人的相貌,眼里的警惕少了几分:
“你是谁?”
轻柔的声音很平和。精灵的语言,阿竹虽说得不流利,却能听懂。他凑过去鼓鼓掌,想叫木精灵继续唱歌,自顾自地笑了:
“是啊,我是谁?别管啦,很好听,继续唱吗?”
未带面纱的木精灵做起手势,试图与来人交流:
“你会说瑟兰语?”
“会啊。我是朝晟人。你们继续,继续唱吧。”
朝晟?朝晟人怎么会到这里?木精灵明显不愿相信,还是在后退,还是在躲避。
“朝晟的海军在登陆啊,哦,你们不知道?”阿竹没有保留,把军队的消息直接透了个底,“别害怕啊,继续唱,很好听的。”
“你是朝晟的士兵?不对,你们的军队呢?他们在哪里?”
见到他们如此警惕,阿竹感到有些尴尬。这种尴尬的感觉有些新奇,让他感到了奇妙的愉悦。
因而他真诚地说:“我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我杀光了入侵你们家园的特罗伦人,杀光了黑暗奇迹军团——怎么,你们不相信吗?”
木精灵一家退得更远,眼中闪烁着奇怪的神情,明显是当他在说荒谬的疯话。
“哈,你们不相信吗?来,看好了。”
阿竹站起身,举起拳头对天挥出,他的拳风像炮弹一样轰向云层,炸得绿叶飞满天空。
木精灵们愣住了。他们颤抖着嗓子试图唱歌,但声音不再像之前那么动听。阿竹疑惑地劝住他们,改为跟他们攀谈,说了很长时间的闲话。
大概是相信他没有恶意,木精灵们停止了颤抖,冷静地与他交流。
言语中,他们说自家的村落被摧毁,本想逃往晨曦,又无法避开黑暗奇迹军团的士兵,只能带着女儿躲进废弃的地窖,靠打猎和野果藏了整整三年。
“三年啊,”阿竹听过很多次这个数字,不再多问他们的苦事,提出了其他问题,“对了,你们木精灵如何区分男女?”
那位未戴面纱的木精灵犹豫了一下,指着自己长长的耳朵,说要看耳朵末端——尖的是男性,钝的是女性。
看过他们的耳朵,阿竹托起下巴,明白了未戴面纱的是丈夫,戴面纱的是妻子,小小的是女儿,便表示感谢,祝贺他们早日回家了。
“回家?”
“我说了啊,黑暗奇迹军团的士兵已经死光了,你们回家吧,真的,回家吧,再见。”
阿竹又笑了。这回,他没有笑歪脸上的疤,只是上扬嘴角,看起来还算友善。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中,无影无踪。
母亲失声尖叫,几乎要拉着家人逃跑。但女儿探出头,拽了拽母亲脏破的衣袖,安抚着她,还问爸爸那个人是不是傻瓜。
父亲摸着女儿的小脑袋,耷拉着耳朵,保证那个人不会是傻子,只可能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