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围着篝火沉默的慢慢啃着烤鱼,白珝时不时的往篝火中添点枯叶干柴,一条鱼很快下肚,顔光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且不说他还未及束发之年,正是抽个子能吃的时候,就算是年长他许多的白珝也不过二十多岁,今天过的多少有些波澜起伏,惊心的跌崖后紧接着又是落水,马不停蹄的四处寻找出路后还要顾着找东西来果腹找地方落脚,折腾了这许久,两个人哪是一条鱼就能填饱肚子的。
四周静谧无声,顔光抱膝盯着还在跃动的火苗,这崖底也看不到日出日落,但总能看得出本还有些明亮的日光此时已经慢慢暗淡下去,朦胧胧的光辉下篝火中的火焰好像被融进去了一般,火堆里偶尔传出的噼啪声中,他犹豫了半晌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心里闷了许久的话试探一般的轻轻问出口,他想着既然白珝说了现下是心情不错,那岂不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并问清楚,总好过这么一句话都没有的僵着。
“你为什么,会被困在那个血狼殿呢?”
本来还在闲闲的拨弄着火堆的白珝被顔光问得微微怔了一下,抿了抿唇后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顔光,反问道,“你先告诉我,关于这些,你都知道多少。”
顔光见他并未有不悦的神色,也就顺着话回答,只不过他认为这毕竟是自己要追问的,还是不要牵扯到苏婕或者滕风了,口头拐了弯称是偶然在谢无衣那里拿到一本密卷。
“是一本羊皮封面的密卷,本是记载了大哥是如何经营撑起逸剑山庄的,但是里面提到一些他把你从血狼殿买回了逸剑山庄的事。”
谢无衣的风自来居,白珝自然是知道的,也明白这谢无衣有什么本事,但若提及颜非将他带回逸剑山庄,那可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十二年前他方才脱困牢笼,虽说为了逸剑山庄四处奔走,但以他当时的年岁与心性,并不关心这些,所以被顔光这么一说起,白珝倒是花了些心思才回想起当年与谢无衣偶然之下匆匆的一面之缘,顔光既然提到了他,反而让白珝有些在意了,当时自己重伤返回逸剑山庄,谢无衣那句话,好像轻描淡写却一语中的,足以见得此人可谓是洞若观火,心思有多缜密。
“我的名字,说起来还是颜非给的。”,思忖了片刻后白珝才缓缓开口。
顔光看着他点了点头,“这一点,那本密卷里写了。”
“那你可知道,在这之前我叫什么吗?”
“之前?”
“在这之前,我被叫了十五年的未辰五七。”
听白珝这么说,顔光不由得楞了一下,这算什么名字?
“十五年?”
“对,十五年,我在血狼殿里足足生活了十五年,被殷氏父女的手下一点点养成了一个只知道用杀人来换口饭吃的斗奴。”
虽然在看过那本密卷后,顔光知道白珝在血狼殿中的生活可谓水深火热,但他始终以为白珝是有什么原因才会被困在那里的,根本没想到他居然在血狼殿里度过了十五年,完全可以说是打出生就已经在那里了,这让顔光顿时惊讶的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那你父母呢?他们也被困在血狼殿吗?你是怎么落到殷氏父女手里的?”
面对顔光接二连三的发问,白珝只是盯着眼前的篝火默默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来自哪里,亦不晓得父母是什么人,从我记事起就只知道血狼殿的管事是这么叫我的,稍懂事一些后才明白这只是个编号而已,未辰是我进入血狼殿的年份,五七是我那年被带进血狼殿那群婴儿中的第五十七个。”
尽管密卷中记载的白珝为颜非四处奔走为逸剑山庄扩张势力的那两年已经让顔光心中久久不得心中安宁,但亲口提高白珝说起他在血狼殿中的过往,顔光却已经俨然像是被人当头一棒似的有些魂不思属,就连近在迟尺的火堆都不足以温暖他犹如坠入冰窖般直发冷的手脚。
他为什么要这么多事去追问这些,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就算白珝面上并未表现出什么又怎么样,他所好奇的这些除了让白珝揭开旧伤疤还能有什么?
双拳紧握,不断自责的顔光许久后才艰难的再次开口。
“你恨我大哥吗?”
看着顔光一脸的愧疚,白珝只是释然般的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无论过去多久,我都不会恨颜非,他于我而言,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变数了。”
“可若不是替大哥办事,你的腿也不会落下伤残!”
眼看着顔光已经愤愤不平的要红了眼圈,白珝反倒是要回过头来去安慰他了,他又随手拨了拨篝火中已经逐渐燃尽的枯木,笑容显得比之前更加轻松了些。
“你也不必如此,要知道,身处血狼殿,就是置身于稍不留神便会顷刻间丢了性命的无间地狱,相比之下,这点伤痛不值一提,颜非他,是一手将我拽回人间的恩人。”
自觉有些失态的顔光这才别过脸去不声不响的默默吸了吸鼻子。
白珝瞧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方才提及旧事时升起的感叹瞬间渺若云烟,倒是不禁有些想笑,所以再开口也就更是满满一片的逗弄。
“少庄主当真是菩萨心肠,白某人实在是感激涕零啊。”
听出了白珝这话里的嘲弄,顔光回过头来既尴尬又不忿的看着白珝撇了撇嘴。
白珝有些无奈的略微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崖底本就不易察觉的天色,看时辰应该不早了,这处河谷水汽有些重,入夜后想必会更加阴冷,于是起身灭了篝火后,招呼顔光回到方才找好的山洞里准备休息。
二人起身后趁着还有些光线照明,又四下去找了些能用的枯枝干柴,劈成一段段后一人一捆的搬了些备用柴火进山洞,白珝在山洞里又重新生起了篝火,山洞中空间不大又没有风,篝火要比方才河边生起的要牢稳也要更大,跃动的火光不一会儿就把整个山洞烧得暖烘烘的,总算缓解了些许的寒凉,反正无事可做,顔光蹲在火边烤着火慢慢的就觉得困意来袭,身子摇来晃去的开始昏昏欲睡。
“累了就先睡吧,攒足了精神明天也好继续找出路。”
白珝说着,将干草往顔光那边堆了堆,除了之前找好的的大芭蕉叶,又递给他一片。
顔光窝在干草堆上,嫌冷的拢了拢衣服,困得愈发迷糊了,见白珝又递给他一片叶子避寒,开口问他,都给自己了他要怎么办,白珝不甚在意的随口答了一句。
“我还不困,一会儿再去找就是,你快睡吧。”
顔光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有些要睁不开了,也就没再矫情,点了点头便准备要睡了。
“好吧……那,你也早点休息,安寝。”,话音还未落就抱起双臂缩成一团陷入沉睡。
白珝站在一旁默默的盯着他,心里不禁叹服,当真是少不更事,这得是有多么澄澈的心思才会如此快的入睡。
“……安寝。”
轻轻也对着他道了一声后,白珝环顾了一番这个山洞,山洞常年不见阳光,阴冷无比,就算点起篝火,地面石壁也是冰冷坚硬透着一股股的寒气,就算是铺上干草也杯水车薪,这处河谷看样子并不小,不知明天是否能顺利找到离开的出路,若明天还找不到路,想来就必须多找些干草和柴火来了,那些芭蕉叶倒是勉强可以当被子来御寒,但最好是能寻到更好的干燥而柔软的替代品。
顔光已经睡着有一阵了,白珝又往火堆里丢了些柴进去,尽量维持着山洞里的温度,眼瞧着夜渐深了,白珝也找了个还算干燥的地方,背靠着山洞石壁,坐在准备入睡休息。
这一夜,睡得顔光腰酸背痛腿抽筋,浑身哪哪都不舒坦,龇牙咧嘴的勉强站起身,在山洞里四处看了看,火堆早已熄灭,白珝也不见了人影。
他撩开山洞口垂着的藤蔓,走出山洞后在周围大概转了转,发现白珝正在之前烤鱼那处的河边掬水洗脸,见顔光也走了过来,对着他瞧了瞧后,站起身抬手将顔光发间粘着的一根枯草摘了下来。
“……谢谢。”,顔光此时还没醒过神来,脑袋有些懵,讷讷的道了声谢,抬手随意的耙了耙头发。
白珝随手将脸上的水渍抹掉,轻轻掸了掸袖子,转身要走。
“我去找些吃的,填饱了肚子才好去找出路。”
顔光这才回过神来,紧跟在他身后追问,“要我帮忙吗?”
白珝停下脚步,转头对着顔光觑了一眼。
“算了吧你,就你那几乎不存在的野外生存能力,我怕你误摘了毒果子把自己给毒死。”
顔光还未曾见过白珝这般嘴毒过,一脸不服气的开口就要反驳,但是转念想到自己昨天的表现,实在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模样,只得愤愤不平的闭上了嘴巴。
看着他那一脸不甘又找不到反驳之词的表情,白珝好似有了些解气般的满意之感,一连被他烦不胜烦的气了月余,也好让他这么憋屈一回,所以就连离开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全然不见最初那顾及腿上旧伤,一步一步慢慢走着时八面不动的影子。
仅仅是找些能果腹的东西,所以白珝并没有往深了去走,只沿着河边一路找了些能吃的野莓果,这河谷湿气重,若是往深处去,少不了会有很多菌类可以吃,但是毕竟只是临时垫垫肚子,而且野外多是有毒的蘑菇,还是不要多事了,所以他仅仅是去割了些野菜,削了几节斑竹,可以用来临时做个炊具,又在河边那些被河水冲刷得光滑无比的石块,但是做着做着,白珝心中戊然冒出了些不对劲的感觉,他现在这样子怎么活像是个满心操劳照顾小孩的老妈子,因而不自觉就黑了黑脸。
顔光,还真是个小祖宗啊。
大概找齐了东西后白珝便开始往回走,还未到之前离开的河岸边,就看到顔光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或者说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手里的食材,还有身后那一堆连抱带拖的材料,那神态,活脱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崽。
其实顔光本来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是转了一圈也没发现自己究竟能做啥,并且不动还好,稍稍转了几圈后越来越觉得饥肠辘辘,他摸着瘪下去的肚子,昨天好像只吃了一个包子,一条鱼?真的好饿啊……
听到动静后见是白珝回来,他立即三步并作两步的蹿到到他身边,整张脸上的笑容简直灿烂到了极致,“白珝你终于回来啦!”,这边说着,还不忘往他怀里抱着的东西瞅了瞅,“找到什么吃的了?”顔光眨巴着大眼睛,迫不及待的问他。
敢情这是饿很了,把自己当衣食父母了?白珝有些哭笑不得,将手中的果子递给他。
“先吃几颗填填肚子吧。”
顔光接过来瞧了瞧,红艳艳的小果子,还透着些好像是熟透了之后显现出来的淡紫色,虽然没见过,但已经饿到发慌的他也没去细想,捧着跑去河边洗了洗后往嘴里丢了一颗,姣好的面容登时皱在了一起,“好酸!”
“有的吃就不错了。”白珝在他身后不咸不淡的噎了他一句。
顔光吃的正开心,全当没听见,又拿了一颗塞进嘴里,这果子甫一进嘴里的确酸涩,但是嚼着嚼着倒是能慢慢品出点甜甜的后味来。
白珝也没再理他,独自生起了火,将先前找好的石块丢进火中去烧,而后又取出流光,将竹节一一劈开,两边各挖掉一半,舀了水盛起来架在火堆上,又到河边洗了洗野菜,将菜揪成小块丢进竹节里待它慢慢被煮沸。
不得不说,顔光送给他的这把流光,必定是取了稀世之材又昼夜不断的捶打锻造才能成就而出,这崖底荒无人烟,自然也就什么可用的东西都没有,所以白珝只在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取出流光来用,但是这精巧的小刀在劈砍磨擦之下不仅没有丝毫的损伤,竟越用越亮,越用越锋利,连那灿若星辰的碧芒都光彩大盛,白珝看着流光,越看越觉得是心头好。
顔光白珝身后看着他忙碌,低头瞧瞧手里的果子,凑到白珝身边,捏了一颗递给他。
白珝瞟了一眼,经清澈的河水洗净后,鲜红得有些发紫的小果子看起来的确垂涎欲滴,欣然接受了顔光的好意,接过来丢进嘴里,没成想本应该酸甜可口的果子长在这河谷里居然如此酸涩,看来顔光方才的表现也并非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