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雯雯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空旷又苍白的病房里,那个坐在杂乱的床铺上,垂着头,狼狈的要命的路明非。
她能感觉到,那如同涨潮一样,一浪接着一浪从他身体里涌出来的哀伤。
陈雯雯很喜欢看一些伤感的文学,诗句之类的。
每每情到深处,她都会不自觉的流下眼泪,总觉得自己流泪的那一刻,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伤心的人,就连写下感动自己的文字的作者,都没有自己伤感。
但,看见路明非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错了。
那些能写下那些感动自己文字的哲人,诗人,作者,他们写下那些文字的时候,拍八匹马都赶不上此时此刻的路明非。
因为,他身上那股欲说还休的窒息感,即便隔着老远,都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靠近一点,想要关心一下他,或许,可以表现的比以前更亲近一点?
而就在她还在斟酌,考虑的时候,一只大手,按住了女孩的肩膀。
沙哑而磁性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抱歉,能借过一下么?小小姐?”
陈雯雯下意识挪开了脚步,回头看向身后。
那是一位身穿笔挺西服的......老人么?
他的发丝和胡须都呈现出一种银白色,但他的面庞俊朗基本见不到什么皱纹,目光和眉宇之间的英武和严肃,还有玄而又玄的贵气,都足以让人忽略他的年龄。
“您是......”陈雯雯下意识发问。
“希尔伯特·让·昂热。”老人家随口给青春靓丽的女孩一个回应,“抱歉不能在更合适的场合给漂亮的小小姐做自我介绍了。”
名为昂热的老人第一个走进了病房中,而后才是扎堆的医生和护士跟上他的脚步。
路明非的叔叔婶婶紧跟其后,而仕兰中学的一众同学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停留在了病房外。
他们只是出于社交礼仪的关心,才聚起来探望一下高烧昏迷了一整个月的路明非,然而此刻病人突然醒了,他们反而不知道该不该留下,留下的话.......
他们又该跟路明非说点什么呢?
他们跟路明非的关系不尴不尬,如果不是陈雯雯趁机会在群里发起了组织,真的有人能记得文学社名义上的理事,真正意义上的路人么?
最终还是赵梦华拍了拍手,“咱们走吧,病人刚醒,要做很多检查,我们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
他话语顿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还得说点场面话让大家心里都过得去,又补了后半句,“咱们下次再来。”
于是文学社的众人接受了领头羊的说法。
至于所谓下次?
鬼知道下次又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
文学社的一众人乌泱泱的来了,最后乌泱泱的离开,唯有落在人群最后的苏晓墙,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住院部有些空旷的走廊,抿了抿嘴唇,停下了脚步。
她知道文学社接下来的活动,这帮人要去看电影。
本来这场电影应该是一个月前的事儿了,但文学社的理事,路明非,他在大街上莫名其妙的昏迷了,被送来医院,高烧一个月,整个人昏了一个月,大家凑的电影票的钱一直都在他身上。
但没人去找路明非的叔叔婶婶要回这笔钱,仕兰中学是贵族学校,里面的学生不至于这点人情世故都不会做,钱的事儿不了了之,最后还是赵梦华大手一挥,请所有人重新组织聚会,陈雯雯也是趁这个机会,把大家叫来了医院,探望一下路明非。
至于今晚的聚会......
她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今晚的聚会上会发生什么,热闹不属于她。
那还去干什么呢?
但家里也提前打过招呼,自己今天探望生病的同学,晚上和同学们去聚会,现在不去聚会,也不好回家,那就继续探望病人吧。
希望里面不会忙太久。
她看了一眼电梯厅的方向,文学社那边没人回来叫她。
她又看了一眼病房,大门一关,安安静静的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其实也挺好奇的。
陈雯雯在病房外感觉到的悲伤,苏晓墙也感受到了。
如果待会儿可以探病,她倒是想好好问问路明非。
而病房中,一众专家围着路明非,一会儿翻眼皮,一会儿看舌头,诊脉的诊脉,看仪器的看仪器,捣鼓了二十多分钟。
路明非就这么坐在病床上,目光出神的任由着会诊的专家们摆弄自己。
叔叔婶婶站在一旁,急的要死,但看着会诊的专家们一个个眉头紧锁,偶尔交流眼神的怪异模样,又不敢出声打扰。
直到有个头发胡子都斑驳无比的老医生憋不住了,凑到了昂热身边,“希尔伯特先生,您看一下.......”
说着,他将手中记录着路明非各项身体数据的打印单递给了昂热。
昂热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金丝的半框眼镜,仔细翻阅了一下打印单,轻轻点头,“数据没问题,健康。”
健康?
紧张无比的叔叔婶婶傻眼了。
健康?
他能健康?
路明非昏迷这一个月,不说日日夜夜他们都在看护,但一天来一趟,一趟三五个小时怎么都有。
路明非这一个月滴水未进,颗粒不吃,全靠挂针水吊着小命的病人,现在能检查出个健康来?
“不止是健康,甚至可以说是强壮。”留了一撮山羊胡的老中医把着路明非的脉,“很强健的脉象,跟前几天比,截然不同。”
“既然现在我们检查出来什么问题都没有,那就是没有问题。”希尔伯特·让·昂热转头看向了路明非,突然开口问了一句,“路明非,你自己的想法呢?”
好似在愣神的路明非转头,看了一眼昂热,平静的点了点头,“没问题,我没觉得哪里不对。”
路明非不认识眼前的帅气老头,但刚刚的医生既然主动询问这帅老头的意见,还用的是敬语,那大概是什么厉害的专家吧。
“先静养,观察一段时间,现在不着急下结论。”昂热一句话定了基调。
专家们也没办法,毕竟这检查结果是个健康,他们有招也没处使,只能不咸不淡的问了路明非几个问题之后,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念叨着奇了怪了之类的话,退出了病房。
“二位,我想跟明非谈谈,能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么?”昂热微笑着,转头看向了路明非的叔叔婶婶。
婶婶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路明非,神情复杂得很,她张口似乎是想叮嘱路明非几句什么,但被叔叔一拽,婶婶最终作罢,一起离开了病房。
直到这儿,路明非才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坐在自己病床边的帅老头。
昂热没有开口,反而是摘下了金丝半框镜,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慢条斯理的擦拭着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