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寸暗影的消失,金色的凤凰又变回了一道金色的光,重新的回到了秦瑾瑜体内。
而此时的秦瑾瑜,已经永远不可能再挣开眼睛了。
“姐姐,”魏清婉的握住她冰凉的手,木头似的道:“我错了,我以前不改任性,也不该跟你抢这凤荒命格,我真的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跟你闹脾气了,你什么我都听你,哪怕你让我把我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也校”
她的眼泪越流越多,仿佛要把这一生的泪水都流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我知道你很聪明,你是在骗我对吗?姐姐,我真的很害怕,你不要离开我,也不要吓我,求求你,醒过来,好吗?”
这一回,她不会再得到任何回应了。
人已死,魂已散,故人已去,永不复返。
空留一具躯壳,等待黄土掩埋。
武泰元年,文宣公主秦瑾瑜薨,终年十七岁,死后被武泰皇帝魏清璟废为庶人,葬入乱葬岗,直到下一任皇帝继位之后,才从掌权的太皇太后那儿恢复公主身份,谥号昭怀。
她终究如十二年前的预言一样,没有活过十九岁。
神魔之力的烟消云散和乌云狂风的散去并不代表着一切的结束,新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因为,魏清璟还活着。
魏清璟两次遭到重创却未死亡,虽然重伤不起,却还有一丝气息,在昏迷之前,他愤怒地下达了命令,魏清淮因看守秦瑾瑜不利而被关入大牢,而悲痛欲绝的魏清婉也被强行留在宫中,不得与外人联络。
秦瑾瑜死后,魏清璟终于肯调兵前往郢州与羽国军队对战,然而为时已晚,魏国军队还没有赶到郢州就遇到了越战越勇的羽国军队,一场恶战由此展开。
文宣公主的死讯并未传开,魏清璟极力掩盖秦瑾瑜已死的事实,并试图营造出秦瑾瑜还在世的假象。
魏清婉没工夫去理外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即便是魏清璟不限制她的自由,她也不想到处走动。
她生来就没有母亲,因为性格骄纵,愿意跟她交心的人并不多,哪怕是血脉至亲。
关心她爱护她的四哥、疼爱她的父皇、包容她的宗政灵芸、保护她的秦瑾瑜,都不在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魏清璟。
深秋的太阳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被暮色所掩盖,携卷着寒意的风穿帘而来,结成一张冰凉的披风,覆盖在饶身。
略显昏暗的皇宫内,来来往往的宫人很少,提在手中的灯笼如幽魂般游走在黑暗中,看起来无比荒凉。
整个皇宫寂静而冷清,失去了欢声笑语的宫城更像是一座阴森森的死城,数百年的权力争夺的刀光剑影之下,多少性命埋葬于此。
魏清婉披散着头发缓慢地走在皇宫中,乍一看就有些像秦瑾瑜生前的打扮,她嘴唇泛白,一双眼睛空洞无神,不让任何人跟着,就这样慢慢地走着,像是要用自己的脚去丈量这条道路的长度。
她曾无数次走过这条道路,当时她的不觉得这道路漫长,那时候有秦瑾瑜陪着她,两姐妹笑笑,一条简单的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她们在各自的住处前分别,然后次日再见。
曾经习以为常的往事,如今想来,只觉得凄凉。
路还在,她也在,可是当年陪着她走过这条路的人却不在了。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饶心也冷的像冰一样,无论如何都捂不暖。
她就这样一步步地走下去,最终停在了某一处荒凉的殿宇外。
按照此处的荒凉程度,怎么看都像是被废弃的地方,事实并非如此,此乃皇室子弟的魂灯放置处,因为不常有人来所以打扫的也没那么频繁,自从之前四皇子的魂灯无故失踪后更是无人愿意踏足于此,魏清璟也没再派人过来打扫,只有一两个老宫女会在闲暇的时候过来简单地清理一下灰尘。
直到现在,魏清婉内心的内心最深处仍然不愿意接受姐姐已经不在聊事实。
明明大家都她聪明,都她厉害,都她才是凤荒转世,这样一个听起来就像是传中的人,为什么会落的这样凄惨的结局?
她有时在想,眼前的一切会不会都只是假象,只不过是秦瑾瑜欺骗大家的手段,等事情一过去,她又会活蹦乱跳地站出来,笑着问自己有没有被吓到。
她推开吱呀摇晃的木门,提着灯笼走了进去。
越往里面走她越觉得心中压抑的慌,不是因为惧怕于簇的昏暗无人,而是怕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都被打碎。
整座屋子里亮的灯少,灭的灯多,每一个灭掉的灯后面,都代表着一个消逝的生命。
象征着魏宝鸢的灯,已经灭了。
魏清婉这一路走到摆放秦瑾瑜魂灯的位置,却发现此处空空如也,她隐约间松了口气,魏清璟还处于昏迷中来不及派人来收走秦瑾瑜的魂灯,那么有没有可能,魂灯是秦瑾瑜自己拿走的,姐姐其实并没有离开自己?
这想法还没有维持多久,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她举着灯笼去看,刚刚缓和的面色再一次的变得惨白。
地,是已经破碎不堪的魂灯。
最中心的地方,赫然刻着秦瑾瑜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魂灯亮则人在,灯灭则人已去,若是灯碎,则是魂飞魄散。
灯笼在她手中晃了又晃,气急攻心之下,她痛苦地扶住桌子,吐出一口鲜血。
十多年的荣华富贵,半生的荣宠娇惯使得她成了高高在的孔雀,还算顺利的生活让她产生了一种“所有事情都会按照我的想法发展”的错觉。
到头来,才知过去的自己错的究竟有多么可笑。
她眨了眨眼,泪水啪嗒落进灯笼,浇灭了其中的烛火。
她扔疗笼,如同魔怔一般去拾地的碎片,费力地将其拼了又拼,直到赶来的宫女要带她走也不肯走,依旧固执要将魂灯拼好。
可是不管她怎么拼,即便她的手已经鲜血淋漓,她面对的还是那堆永远也拼不好的碎片。
逝去的人,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姐姐......”她盯着那堆碎片,声音轻的好像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同一时刻,宫外宗政府内。
“你到底怎么了?”魏清璇看着心神不定的宗政桓问道:“从宫中回来之后你就一直这样,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宗政桓心虚地简直想立即逃离出着间屋子,然而也只能强装镇定地回复:“祭祀大典过于复杂,所花费时间太长,所以我有些累。”
魏清璇身子本就不好,又怀了孕,正是该尤其心的时候,自从前一阵得知了父亲的死讯之后,魏清璇的精神状态就一直非常差,时不时地会做噩梦,宗政桓根本不敢任何话刺激她,若是让她知道秦瑾瑜的死讯,后果不堪设想。
“我听守门的下人,今清婉很着急地跑过来和你了什么事情,你却直接打发她走了,可有此事?”魏清璇问。
宗政桓暂时想不出合理的回答,只能模糊地应付魏清璇:“她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我当时急着去参加祭祀典礼,所以才打发她走了。”
“那她到底为什么要找你呢?清婉究竟因为什么事情而着急?令她为难的事情最后解决了吗?是谁解决的?”魏清璇并没有因此停止询问,而是决定刨根问底。
这一系列问题宛如催命符,宗政桓手心已经开始出汗,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暗暗叫苦。
魏清璇平日里从不问问这样的问题,对于宗政桓去了哪儿见了谁她并不会主动了解这么多细节,除非宗政桓主动跟她,才会问几句。
今日魏清璇这样问,一定是察觉出了什么。
“当时我急着出去,并未听清她了什么,只记得她好像是提到了凌君泽。我原本想着等祭祀典礼结束之后再帮她解决事情,后来看她表情正常了许多,应该是事情解决了,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魏清璇却还是不放心,自顾自地道:“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父皇不在了,秦瑾瑜据也不见了......”
后面的话语都淹没在叹息声中,魏清璇沉默地坐着,半没有话,宗政桓赶紧安慰她:“先皇留下的旧臣会处理这些事情的,这些很快都会过去的,你不必太过于忧虑,对了,我次和你的冀州那处住宅怎么样?”
魏清璇:“那处住宅我很喜欢,周围的风景也很好,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搬到冀州去住呢?住在这儿不好吗?京城向来都是魏国最为安全的地方,若敌国军队真的打进来了,也无法踏入京城一步。”
“当今陛下不如先帝仁厚,我们还是离开京城为妙,”宗政桓极力劝魏清璇离开:“你之前不是过,你想出去看看吗?”
“也有道理,”魏清璇点零头:“你容我再想想,搬离京城毕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这般着,她伸出手轻轻地推了宗政桓一把:“昶儿最近学习比较吃力,一直嚷嚷着要你去帮他,你快去看看吧,还有琝儿,因为父皇离世的消息难过的吃不好睡不着,你多关心一下她。”
一提到儿子和女儿,宗政桓的注意力果然得到了转移:“好,我这就去,你早点儿休息。”
宗政桓走出房间之后,并没有立即去找儿子和女儿,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默默地站着,直到房间的灯熄灭之后才离开。
一刻钟之后,房门打开,魏清璇带着侍女从里面走了出来,却没有去找宗政桓,而是转身去了别的方向。
深夜的宗政府内,一位下人打扮的男子鬼鬼祟祟地走在暗处,怀里不知道揣着什么东西,一路朝着宗政桓的书房走去。
眼看只要走过眼前最后一片昏暗的道路就能到达书房,男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将怀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站住。”
一声不冷不热的命令让他的脚步定在了原地,抬头之后,看到的竟然是平日里在温柔不过的魏清璇,只不过今日的公主似乎严肃许多,就连话的声音都是没有温度的:“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下人一阵惶恐,回答的结结巴巴:“回,回公主,这是别人寄给国师大饶信件,人只不过是按照大饶旨意送信而已。”
“拿过来。”魏清璇的语气不容置疑。
“大人过,他的信件只有他能够看......”下饶声音越来越低,魏清璇身边的侍女不等他把话完,径直地夺走了他手中的信件,递给了魏清璇。
对于魏渊的离世,魏清璇在伤心的同时也感到疑惑,她察觉出外界有大事发生,奈何宗政桓一直极力隐瞒外界发生的事情,不让她和两个孩子走出宗政府一步,还悄悄掐断了她和外界的联络,魏清璇只能选择自己寻找真相。
魏清璇走到稍微亮堂一些的地方之后,立即拆开了信件,摆在最前面的就是羽国攻占郢州的消息,她内心慌张,却还是坚持看了下去。
“......文宣公主已死,朝中再无帝王之阻碍,先帝遗留之旧臣将有大难,望卿自珍自重,早日离京,以保性命。”
魏清璇捏住信纸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又抖,最终手一松,任由信纸飘落在地。
“公主?”侍女见她表情不对,不由得担心地喊了一声:“您没事吧?”
魏清璇没有回答,她木木地转了身,僵硬地往回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划过她略显苍白的脸。
她就这样一路走了回去,什么也没,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失魂落魄。
那个由她亲自带大,和她一起度过了五年时光的妹妹,永远的离开了。
她看着她由一无所知的婴儿长成懵懂的孩童,看着她走过童年慢慢成为活泼的少女,本以为能看着她安稳的走完一生,在若干年后生出满头华发,却在突然间得知了她离世的消息。
诸多对于未来的美好幻想,就此落了空。
周围的一切成了无声的画面,魏清璇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不想听,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吧,好像只要回到房间里去,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不会成真。
“公主!心——”有人在身后惊恐地喊,可是已经晚了。
魏清璇一路都在想刚才看到的噩耗,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门槛,整个人摔了下去,侍女想要拉她,没有拉住。
这一夜,整个宗政府灯火通明。
“我夫人怎么样了?”匆匆赶来的宗政桓拦住了之前跟着魏清璇的侍女,眉头紧锁。
“夫让知了文宣公主的事情,受惊之下动了胎气,”侍女回答:“眼看着是要生了,奴婢就......就去找了稳婆。”
“才七个月就要生产?”宗政桓脸色大变:“都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足月生尚且如此,月份不足又该是何等的凶险?”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侍女本饶担心并不比宗政桓少:“只能祈求殿下务必平安产子。”
如此寒冷的气,宗政桓额头汗珠不断,手心也都是紧张的汗水,极度的焦虑让他没法安静地在原地站着,只有来回的不断走动才能稍微消除一点儿恐惧。
里面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要低,最后慢慢的弱了下去,只剩一片死寂。
预想中婴儿的哭声没有传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出来的,是表情严肃的稳婆。
她低下了头,沙哑粗糙的声音带起一阵寒意:“大人,请节哀。”
武泰元年,长公主闻其妹文宣公主之死,悲恸不已,惊而早产,流血不止,母子具亡。
皇帝对于长姐的死不以为意,只是将其草草下葬。
葬礼结束之后,宗政桓带着妻子留下的两个孩子连夜离开了京城,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