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婷婷的目光从怪兽身上移开,扫过正在拼命逃离的人群,人群因为奔跑速度的差异开始解体,她也因此能发现那个蹒跚的身影。一切发生的太快,让她有一种不真实感,就好像置身梦境,但是那个蹒跚的身影和记忆中的某处相连,老人略微佝偻的体态和拖动老旧身体稍显艰难的步伐,就像她的外公。她记忆中的外公就是个普通的小老头,笑起来的时候有颗格外黄的牙总是很抢眼,退休之后按上班作息做木雕,自娱自乐但是比上班还积极,看到块木头就想点评,虽然没有人听他说。他的手也像块老木头,就像他这个人,每天坐在自己从本就狭小的房子隔出的工作区里,坐在桌前用刻刀一点一点的雕木头,退休后的几十年就好像要在那桌前生根,长成一棵树,他也终于能在忘记手工的时代,在妥协着做了几十年不喜欢的工作之后,长成他自己。她小时候总躲着那老树皮一样的手,虽然那双手戳她脸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就像怕戳破一个肥皂泡。而那双手业已成灰了,或许她的外公真的长成了他心心念念的树。
“你们先走!”宋婷婷对身旁的两人喊了一声就冲向了那个老人。尽管她已经看到,怪兽身下的那些小亮点在向下移动,小怪兽顶着小亮斑移动的很快。在这离奇的境遇里她怀疑自己在走马灯,忙着工作的她很久都没有想起外公了,跑向老人的路上,外公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木头也各有各的活法,有的活在土里,有的活在火里,有的活在你外公我的手里,”这小老头挥挥自己手上的木头笑的自豪里带点得意,“你们说它是死木头,我说它是活的。”她那时候觉得外公在胡说八道,但是他眼睛亮晶晶的,又像小孩又像少年,这活络的生命力可能真的给了早就脱离根系的木头生命吧,而他自己老树般的生命也能循着藏在人生年轮里的热爱再次扎根生长。生命与生命始终在互相依凭。
宋婷婷终于跑到老人身边,抓住老人的手臂想要带着他加速奔跑,但是被老人制止了,“别别别,”老人按住她的手腕想让她松开,“我这身子骨受不住,”老人一脸为难,“谢谢你了小丫头,你快跑吧……”
还没等老人说完,宋婷婷已经把老人背起来狂奔,老人并不重,只是因为太瘦,骨头咯的她要小心的呼吸。她埋头往前跑,黑乎乎的草地从视线里嗖嗖划过。
她微微抬眼,人群前后分散,有点混乱看不清晰,离她最近的是个男人的身影,他放慢了速度,仿佛刻意在等她,还时不时回头飞快的看她一眼。她赶忙加快速度,觉得如果一个男性能背着老人的话,他们应该都能逃的更快点。
就在她跑到男人身边的时候,男人停顿了一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把脚伸到了她脚下,绊的宋婷婷和老人都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听到他们的惊呼声,人们慌乱的回头看,有的人加快了脚步,有的人停顿了一下,有点犹豫要不要过去帮忙,但是犹豫之后还是继续逃走了。
宋婷婷也看到了,在他们身后,密密麻麻脸盆大的长着粗壮触手的像蜘蛛一样的细腿生物在飞快的靠近,眼看着要追上来。擦伤的疼痛变得微不足道,宋婷婷飞快的爬起来,拽着老人的两条胳膊要把老人扛起来,被老人用力推开,“快跑快跑”,老人坐在地上推她,“跑!”老人沙哑的声音使劲的喊,那些大蜘蛛几乎就在眼前,而它们身前的也不是触手,而是两个大镰刀一样的节肢,宋婷婷看清之后几乎就要腿一软跪在地上,突然有人从她身后猛地拽住她,她回过头看到快要喘不上气的大姐和小茗恐惧到要变形的脸,两人拖着宋婷婷跑起来。
“没办法了”,宋婷婷听到小茗变了音的声音,她只得努力让自己发麻的双腿跑起来,跑的快点,再快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能,老人在被蜘蛛淹没前,还是向着人群的方向挣扎着爬了几下,他看着人群奔跑的背影,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衣服,就像校服一样。要是能上学多好啊,老人想,要是能上学,那该多好啊。
身后响起老人的惨叫声,宋婷婷不敢回头,泪水从三人的眼眶中涌出。这瘦到几乎皮包骨的老人在现实世界中有被善待吗?他还是怕连累别人推开了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他也会在桌前认真的雕刻一块在很多人看来毫无意义的木头吗?宋婷婷不让自己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