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年二月初十,杭州柳宅。
今天算是如意正式过门的日子,柳家一大早忙活了起来。
只因如意尚在守孝期间,这纳妾和娶妻又不同,没有送嫁队伍,也没有锣鼓爆竹,如意思不能穿红裙,只能穿粉裙。只是用了一顶红色的小轿子,把她从柳家后门抬到了前门,又从大门旁的偏门抬了进去。冯氏又让人在大门口放了一个火盆,让如意跨过去,怕把晦气带进门。如意挺着大肚子,哪里跨得过去,只得被两个丫鬟扶着,绕着火盆走了一圈算是交差。这纳妾是没有拜天地行大礼的,但周妈觉得她可怜,就在冯氏面前说了几句好话,冯氏稍稍动了恻隐之心,便同意让周妈抱着一只大公鸡和如意行了礼。若是柳承志死了,便是抱牌位了,但是冯氏坚持认为她儿子吉人自有天相,没那么容易死。
“妾身白氏,向婆母奉茶。”如意由丫鬟搀扶着,向冯氏敬茶。
冯氏端坐在正堂,喝了如意奉上的茶,就算是礼成了。
街上下着小雨,陈昱撑着伞,他已经在雨中站了一个时辰了。
他看着寒酸的小轿上走下来一个穿着粉裙的双身子女人,头盖着喜帕,被人扶了进去,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那天秦翠娥赶着毛驴到他家,发髻也散了,脂粉也花了,一双小脚上全是泥,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好容易让她平静下来,她才断断续续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得知是如意出了事,陈昱赶紧骑了马到村里,到处打听才知如意已经被柳家接走了。
他恨柳承志那个混蛋真的被他说中成了负心汉!他恨自己的懦弱!他也想去柳家看如意过得好不好,但他算她的什么?好友?亲人?差点成了未婚夫的局外人?总觉得唐突,抹不开面子,直到今天他才鼓起勇气来到柳家门前,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当他看到这门口扎的红绸和这场“婚礼”的时候,心里大致有了底。
那柳承志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了柳家,还是做妾。这真的是她的选择吗?还是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陈昱叹了一口气,抖了抖早已被雨水浸湿的直缀下摆,转身走入春雨中,留下一串泥泞的脚印。
万历二十年三月初三,上巳节,杭州柳府归鸟斋。
今天据说是王母娘娘开蟠桃会的日子。府外的街上是人潮涌动,大家忙着去城隍庙烧香祈福。柳府内的气氛却异常紧张,宅子里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不时有丫鬟婆子端着热水和毛巾进出,忙得不可开交。冯氏则在佛堂专心祈福,求神佛祖先保佑白氏顺利得子。
“如夫人,记住啊,我让你用力你就用力,如果疼就大声喊出来。”产婆说道,这生头胎自然是艰辛些。
如意进了柳家门,因为她是妾室,所以只能称如夫人。所谓如夫人,不过是对侍妾一种雅称罢了。又因为冯氏不喜欢她,眼见为烦,不让她住正房和厢房,便打发周妈陪着她到这归鸟斋来住。这归鸟斋本是柳家老太爷的书斋,已经旷置多年,有一个两丈见方的小院子,一楼一底的阁楼,阁楼上下都可以住人,上面是柳老爷子藏书的地方。如意倒觉得挺好,可以落个清净。
“啊啊”如意疼得死去活来,只觉得有股气在往她的下腹窜,仿佛要把她生生扯成两半:“周妈周妈我受不了了!”
“你要是痛到受不了,就把心里不痛快的都说出来,这样会好些。”周妈的手已经被她捏得发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