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对于南方而言似乎格外漫长。她忘了那一夜当父亲找到她的时候她在干什么,也许什么都没干,就只是看着被墨泼洒过的天空,看着在照明灯的照耀下隐隐泛着色泽的那一片片碎雪。
一片一片,似乎要凉透人的内心,把人内心深处最滚烫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消释掉。
对于南方而言,那一晚上一直都是她内心深处的一个死结,她自己解不开却又不允许别人去触碰,于是久而久之那个死结就埋在内心深处的某个不轻易示人的角落里,偶尔沾了灰尘,她就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悄悄拭去,但在下一轮阳光明媚的时候,那个死结又会重归原位。
对于南方而言那是一个死结,但是对于南风而言,那却是一道疤,那道疤长在心上,平时没事,只是一到某个特定时间,那道疤就会硬生生的撕裂开,疼的他眼泪直流。
那天晚上,碎雪透得惊人,只是鲜血也刺眼的令人不忍直视。
那天晚上,南风抱起温暖,宛如平时他们耳鬓厮磨的模样在她耳边轻轻道,“婉儿,我来迟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那天晚上,南方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南风后面,听着南风对温暖说的那些话,她心中只余悲伤。
从此后,她将是一个没有归处的孩子,而南风将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
后续的事情南方没有去问,她知道不管哪一个人都不会放过2的人,无论于公还是于私。
温暖下葬的那天南方没有去。没有去葬礼也没有去学校,但她一个人去了很多年前她曾和温暖来过的佛寺。
还是记忆中的感觉,那棵菩提树也还在那,就连树下坐着的人都没有变过。
她看着那些景,心中蓦然开始酸涩。
她走过去对着正在菩提树下打坐的人缓缓道,“二姥爷,我终于也明白了你当初上山时的心境了。”
听到这话,温衡问她,“苦吗?”
南方愣了半晌才道,“众生皆苦,岂有我不苦的说法。”
温衡又问她,“哭吗?”
南方伸出手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才恍惚间想起温暖出事她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掉过。又隐约想起,南风也是。
“哭了就好了吗?”南方听到自己这样问。
温衡闭了闭眼,答非所问,“不哭会更痛苦。”
于是南方站在那棵早已枯萎的菩提树下,心中无悲无喜。
小住几日后,南方在一个泛着寒气的清晨离开了。她离开的时候,温衡在山上看她,看她孤身一人慢悠悠的走向那一段难走的山路,看她带着满心绝望而来却带着无悲无喜的情绪离开。
很久后,久到一轮圆日已经隐在山间正待喷薄而出时,温衡才揉了揉早已被冻僵的手指头,他边揉边恍惚间想起,那个被这凉薄世间伤透的姑娘,今年也不过才十八岁。
十八呀,正是人生中最绚丽夺目的年龄段,可怎么就这样了呢?
目送南方离开后,温衡照例回到那棵恒久不变的菩提树下打坐,但刚坐不久,就听到打理佛堂香油供应的小和尚过来通报。
“大师,今早离开的那位姑娘刚刚设了一个牌位,同时预支了三年的香油钱,可是我看那个牌位上的姓名好像有点眼熟,所以住持让我过来问问你,这牌位上的人可是来找过你几次的那位?”
温衡闭着的眼睛始终没睁开,就当小和尚都快怀疑温衡是否听到了他的话的时候,那位眉眼皆白的老人才缓缓道,“香油日常供应就好。”
那位小和尚这才点头轻轻的退下了。
南方缓步走下山后,日头已经升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