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无语前行,期间汇入宽阔运河,傍晚时分已经能看到景城郡耸立的外城墙了。
景城郡是河北东路人口最多的州郡,而人口代表了一座城的民生质量和经济体量。当今朝廷把人口的增长和减少纳入地方官员的绩效考核,所以人口数量基本可以体现当地的政治环境和治安状况,而景城郡的人口数仅次于四京之一的BJ大名府,新朝地理志也把景城郡排在河北东路十一个州的首位。由此可见一斑,另外,横海军节度使率军驻扎在此,统精兵六千,守卫地方,保障了此地的安全。
有这样的人口基数,得益于隋唐大运河,景城距东京开封府一千三百里,至海一百八十里,是水上丝绸之路的北起点。因此这里汇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贾。僧多肉少便使得城中地价昂贵,不逊京师。
此时夕阳刚刚西垂,宽阔的运河上大大小小的船只便挂满了灯,河面上不止货船,最多的还是客船,也有花团锦簇的方形长船,里面时不时传出笑闹声,听来全是年轻男女,莺歌燕尔。
郑世昌一行已出了船舱来到船首看向西城门。视线越过高耸的城墙,居然还能看到两个尖尖,一胖一瘦,具是灯火通明,只是距离较远外加傍晚水雾看不真切。此时距离城门已不算远,有高大城墙遮挡居然还能看到,可见这两处建筑之高。
络腮胡张德才惊奇的问掌舵的船家,“那两处高塔是什么?建那么高不会倒吗?”
舵夫呵呵一笑,略显得意,“那座八角尖顶就是大名鼎鼎的清风楼了,更高更细的那个也是八角,叫开元寺塔,因建在开元寺而得名,也叫料敌塔,据说站在顶上可以看到辽国境内。”
“据说?难道船家没上去过吗?”络腮胡子问道。
“客官说笑了,那是谁都能上去的吗,小人一介平民,可不敢做这奢望。”
郑世昌心里暗笑这大胡子小心眼,船家答话前笑了两声,莫不是大胡子认为是嘲笑他孤陋寡闻。又瞥了眼旁边的蔡小妍,发现她依旧沉默,对周围的景色也无甚兴趣,垂眉低首,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心里轻轻一叹。不管怎样,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也算给了此女一个交代。
不久前,郑世昌赴东京与蔡小妍相会共度中元节。中元节也叫正阳节,是一年中的分界线,也是二人一年两次相会的其中一个节日。郑世昌满怀期待,但见到蔡小妍没多久就发现了异常,以往每次相见,对方都兴奋不已,眉飞色舞。这次虽然依旧活泼,但眉宇间隐现愁苦,偶尔心不在焉,时常陷入沉默。
郑世昌知道有事发生了,但并没有问出口,依旧谈天说地,共游山水。临分别之际,女人提出要跟男人一起出去闯荡,总而言之,就是要离开东京,跟男子走。语气轻描淡写,就像在说一件平常无比的事。
但却把静静听着的郑世昌惊的三魂七魄都离了体。这是要跟自己私奔吗?郑世昌不解,这小祖宗何以如此胆大妄为,在几乎不了解我的情况下说出这话来,怎么敢的!自己要真干出这事儿来,跟拐带人口有何分别。
但女人不是在说笑,就在郑世昌委婉拒绝,劝说旅途艰苦,世道不平时,蔡小妍一个纵跃,跳下了湖。男人完全傻掉了,反应过来朝下望去,但见湖面只飘着几缕青丝。
郑世昌明白了,完全懂了,最终决定带蔡小妍走一遭,正好也要去趟保州办事,相隔并不算远。当花朵遭遇过严寒,也许就能成熟。也是时候结束这段露水情了。
郑世昌没想到的是,蔡小妍并不是寻常女子,不仅不寻常,还有点不正常,在土匪窝看到十多具尸体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还讽刺自己管杀不管埋,地下甬道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吃了两斤春药,不止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一言不合,说死就死,总而言之一句话,是个狠人。
通过这次同游,女人展现出了另一面,完全不同的一面,或者说多面,这样一个女人,深深地吸引着自己。
只可惜,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陷入回忆的这段时间,船已经进湾,西城门外一处广阔的镜面湖,为来往船只停泊使用。船主泊好船收了金页子满心欢喜的去招揽下一位主顾去了。
不等郑世昌搬行李,便有几个带斗笠的青壮汉子一路小跑奔过来,站在岸上喊价,原来是挑工,唤了两个猛的来搬他的龙蛋。
一行四人外加两个挑工向着城门走去,进城的颇多,宽敞厚实的门洞前已经排了不少人。几个城门守卫斜靠着城墙聊天,城门楼左下方仿佛是一家门店,店门口放着一杆大公称。走近了看到招牌写着税务,一名年轻兵丁一边查阅进城人的货物,一边报给屋内持笔记录的年长兵丁,窗口另有一名收钱的。前门墙壁贴着一张大白告示,上面罗列各种货品的税率。
郑世昌扫了一眼告示,发现跟各地差不多,连穿双草鞋都要收税,理由估计也是一样,假设你要卖掉,所以先收钱。另外进城还需凭由,没有凭由或凭由失效的一律充军。
络腮胡也看了告示,小声对郑世昌说:“我的凭由遗失在芦苇荡了,估计这被绑过的妇人也没有。”
郑世昌:安心,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