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门疆,开门。”
随着一道宛若呢喃的声音在仙台市某处隐蔽的街口小巷响起,水泥地上放置着的一个赤褐色正方体忽然嗡鸣着颤动了一下。
一个穿着宽松黑黄绿三色袈裟服的男人,神情似是轻松惬意地靠在一旁的墙上。
可那十分凝重的眼神却不住地落在那个正方体上。
他藏在袖中的指尖紧绷,感受着周遭骤然变得浓郁无比的咒力波动……
感知得不算清晰,但依然可以明确一件事:这个人单是从狱门疆里逸散出来的咒力,就已经超过他的好几倍有余。
就好比湖泊对上海洋,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男人不由得在心里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安危。
这个人……虽说有着“束缚”的存在,但以这个人的性子,真要让他知道了自己教唆宿傩做的那些事儿……
自己估计会被砍成几万等份吧……况且以这个人的实力,这还算少的了——
现在的他来不及再多想下去,只得希冀于千年前订立的契约束缚依然生效。
心念电转着,那地面上的正方体各个面上忽然出现了数只苍蓝色的眼眸。
那被称为“狱门疆”的正方体本身就像一块沾满血迹风干后的烂肉,还散发着诡异不祥的气息。
这会儿更是直接向着异形转变,看上去就让人心生厌恶与恐惧感。
上边无数的苍蓝色眸瞳无意识地转动了几圈,忽然锁定住了站在一边靠在墙上的男人。
男人眼神一凛,全身的细胞都在发出警告和抗拒,让他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视线内,一股庞大而强横至极的咒力从那正方体里喷涌而出。
号称达成条件便可封印一切事物,最为克制咒力流动的特级封印咒物,狱门疆,在男人不可置信的神色里——
被从其内部逸散出来的咒力炸成了一团齑粉。
所幸……那股咒力并没有对着他。
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却也不敢放松周身紧绷的神经。
一缕缕血红色的烟雾从原先狱门疆所在的位置飘起,挡住了男人的视线。
可男人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雾中之人恐怖而无垠的压迫感。
如山岳一般肆无忌惮地,从这里为圆心,似铺天的罗网一般放射出去。
男人仔细感应了一下咒力波动而出的范围,只能在心底感叹:这个人……果然不管到了哪个时代,都是头一号的怪物。
也怪不得他能与两面宿傩那样子的怪物成为至交……
毕竟是同类相吸嘛——
心里如此想着,男人笑着出声,轻轻对着雾中影影绰绰的人形打招呼,语气高兴得像是遇见了失散多年的好友:
“好久不见……五条。”
雾中之人闻言,似是出神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才平淡开口:“羂索,你没有遵守我们的契约。”
他的声音不似被称作“羂索”的男人那般蕴含着做作又丰富的情感。
正相反,他虽然声音清朗,如山涧清泉流响,却不带有任何情绪。
听上去只觉是在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交谈,颇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羂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带着点无奈开口:“你还是老样子啊,五……”
话音未落,一柄裹挟着灰蓝色咒力的武士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血雾中飞出。
闪着寒芒的刀尖瞬间便没入羂索耳畔后的墙面,只余下正在轻轻颤抖的刀柄。
两秒钟之后,羂索的瞳孔才应激性地收缩了一下。
好——好快!
甚至加持在刀上的咒力都没有爆发出来,就已经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死亡寒意。
幸好……这一刀不是对着自己的脑袋。
羂索还在心底庆幸着,突然感觉脸侧一凉。
他神情愣住,抬起手在脸颊处抚过,再伸到眼前。
一手猩红新鲜的血液。
那道平淡到毫无情绪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羂索指尖捻了捻,抬起头看向逐渐散开的血雾。
里边的人终于显出自己的面容。
那是一个容貌俊美到雌雄莫辨的黑发青年。
他的发利落而细碎,露出了光滑而又饱满的额头,眉睫细而纤长,其下一双异色的眸瞳熠熠散发着辉光。
他左眼是咒术界数百年不得一例传承下来的“六眼”,右眼也不是正常的颜色,而是透着猩红的血色。
皮肤非常白皙,白到近似无机质的凌然冰寒,配上那一张平淡得没有起伏的精致面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只一眼就可以让看到他的人无端感到恐惧。
羂索眯着眼睛笑,指尖轻动间流出一股特殊的正能量,融入到他脸上的伤口里。
这是被咒术界称为“反转术式”的咒力使用方式。
作为一种消耗咒力治疗肉体伤势,甚至能做到断肢重生的招式,会反转术式的人少之又少——因为它极难操作与控制。
咒力作为一种从负面情绪中凝练提取出来的力量,具有强大的攻击性与侵略性。
想要激发与之本性完全相悖的正向能量,是极难做到的。
当然,这难不倒已经活了千年之久的羂索。
羂索很快将脸颊恢复如初,脸上却收起了轻佻的笑容。
“别这么暴躁嘛……啊,不对,你不会有这种情绪,不好意思哦!五条家主。”
耳畔的刀柄忽然嗡鸣一声,羂索连忙侧过头远离了刀柄一些。
下一瞬,那柄刺入墙壁中的武士刀像是被牵引着拔出,倒飞回那俊美青年的手里。
青年两根指尖夹住刀柄凌厉地甩了一个肉眼分辨不清的刀花,话语依旧淡淡:“不要叫我五条家主,我有名字——我叫神宿。”
羂索举高双手连连告饶:“抱歉抱歉,太久没有见面,我一不小心就忘记了。”
神宿没再理他,一步从已经消散得差不多的雾气里踏出。
他的身形彻底暴露在天光下。
高挑却算不得清瘦的身躯包裹在一件广袖露襟深漆和服中,看上去十分旧式古朴。
腰间扎着一条纯白色的系带,腰侧绑着一柄武士刀。
刀鞘极长,和衣物是一个色系,衬得他整个人本就冰冷的气质,更添上几分如死亡前夕的寂灭感。
木屐踏地的声音仿佛能带出一点传遍整个巷子的回响。
明明只在耳畔,却似一声一声踏在心头上……
羂索背靠着墙壁,微微屏息,准备等人走了再飞速撤退。
现在的他可不敢挑衅这个恐怖的人。
先不说他确实没有严格按照千年前的约定行事。
单是现在两人犹如鸿沟那般的实力差距,也让他生不起在这人面前跳脚的心思。
至少……现在还不行。
羂索看着神宿走到了巷口,呼吸一松,正想抬步往另一个方向开溜,却忽然被神宿叫住了。
他骤然停住脚步,听着耳畔那似是很远,又似是很近的问话。
“阿傩现在在哪?”
羂索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阿傩”是谁,不由得扯着嘴角吐槽:
不是叭——那个千年之前以杀戮与残暴闻名的诅咒之王,知道你这么称呼他嘛……?
不过,以这两位的关系,倒是又有点正常。
就是——不知为何后来……
羂索耸耸肩,制止自己探究的想法。
虽然让人不能理解,但是——如果是他的话,做得到这些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羂索悄悄看了神宿的背影一眼,自认在人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了一个有些痴迷又贪婪的笑容。
天与咒缚,多种生得术式,浩瀚到无人能敌的咒力量,特殊体质六眼……
这人仅是人类的躯干里,却潜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
好想要,好想得到……再按耐一会儿,他的大计就快要成功了……
一切思索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结束,羂索很快收起贪欲,轻笑着回答:“现在的宿傩……唔,估计还没有苏醒吧。”
神宿脚步停下,只侧过半边脸回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羂索往后贴着墙,悄悄挪动了几步,才继续说道:“宿傩的灵魂被分成二十份,以他的二十根手指为载体,流传在世间。”
“他现在是咒术界里恶名昭着的诅咒之王,他的二十根手指,都是类似于狱门疆的特级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