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哥哥离开后不久,嫂嫂就被诊断出怀了身孕。
“小燕子”在高兴之余,对嫂嫂和大侄儿照顾得更加卖力,压根没闲工夫担心别的。
倒是小燕子不乐意了,天天想偷听周围的人说话,想知道这个世界里的清缅战争,究竟怎么样了。
她正气急败坏,见“小燕子”要去街上给嫂嫂买止吐的梅子,心想正好能搜集点消息,便难得主动地跟在她身后。
可她才跨过卧室的门槛,就踩进了萧家大门外。
是黄昏,夕照的光线总令人难受,而箫剑穿着明显磨损了的盔甲,举步艰难地走向了“小燕子”。
饱受风霜的他,双唇干裂粗糙,下巴也长了胡茬,眼里没了平时的锋芒与锐利。
见他四肢健全,气色也不像受了重伤,一家老小本是很欣慰的。
哪知道,箫剑越过了所有向他嘘寒问暖的人,紧紧盯着“小燕子”,哽咽道:“我没能护住他……”
“什么?”
“小燕子”一愣,脑子未反应过来,眼泪先唰地落了下来。
“他……永琪他,牺牲了,就在我面前,我眼睁睁看他倒下的……军医没能把人救回来……”
“怎么会……”
“小燕子”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地道:“他可是阿哥啊!就算去打仗,也该有人近身护着呀!”
有些话,箫剑憋了许久,在军营时不能乱说,此刻再也按捺不住。
他叹了口气,无力的、沮丧的、愤慨的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什么他很好、他挺好,都是假的!这些年来,永琪过的并不快活,他压根是抱着寻死的心上了战场!最后那一战,他犯不着以身涉险,我们能撑到援军抵达的,可他为了让士兵喘口气,竟自曝身份,让孟白将主力都放到他身上……”
见“小燕子”的脸色一下惨白,箫剑不忍再说,握了握拳,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佩。
他将玉佩塞到了“小燕子”手里,同时紧握她的手,郑重地道:“这是永琪让我交给你的……他说,这是他额娘留下的玉佩,当初你执意偷摘柿子,被林子主人发现后,他曾将这枚玉佩抵交出去。后来回了宫,他想想还是派人去寻了,每次看着,就会想到你的任性,你的淘气,可无论什么样子的你,他都那么喜欢。”
“小燕子,他在最后的时光里,想的念的都是你……可他没有痛苦,反而很开心,尔康还说,他很久没如此轻松地笑过了……”
“永琪还说,他辜负了对你的承诺,让你别生他的气。下……下辈子,他一定为你守身如玉,从一而终。”
“小燕子”泪眼婆娑,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喊道:“什么下辈子,谁稀罕他的下辈子!我做过这么多亏心事,下辈子是人是狗是猪都不知道,谁要他守身如玉了!哪怕不能在一起,我只想要他好好的活着……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强,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是啊,谁都没料到,为人处事挑不出一丝错处的五阿哥,任性起来,让人如此猝不及防。
谁也没料到,他对年少钟情之人,竟有如此深刻的执念。
而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的“小燕子”,为他痛哭了整整一天一夜,最终晕厥在了她哥哥怀里。
但逝者已逝,生者再难,也得努力地活下去。
“小燕子”陷入过低迷,每天除了盯着永琪的玉佩发呆,什么也不做。
沾了血的玉佩,绿中透着诡异的红,仿佛更具灵性。
上头好似还残留着永琪的体温与气息,就这么抚着、看着,耳边仿佛也听见他在说,要开心,别难过。
“小燕子”到底是个坚强坚毅的主,等冲击过去了,便咬咬牙振作起来。
她要连带着永琪的份,活得更好,更快乐。
不知是信念使人强大,还是健康开朗的“小燕子”注定长寿,在永琪逝世后的第四十九年,她虽年迈,但依然无病无痛,每日仍为他诵经祈福,也为远在BJ,她素未谋面的他儿子,点一盏光明灯。
永琪子嗣艰难,她早有耳闻。
在知道永琪过世时,只留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两岁稚儿后,“小燕子”很难不牵挂。
左思右想,唯有替他的遗孤多多祈福,希望那个孩子少点病痛,健康顺遂,好让永琪走得更安心。
为了能天天上香,“小燕子”索性将卧室外间改造成了小佛堂,原本只有一个牌位,一盏光明灯的小台面,经过了四十九年,竟排满了三个阶。
如今,是嘉庆二十年。
小燕子看着头发再度花白的自己,不胜感慨。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的自己虽看着健朗,但大限也将近了。
而礼佛的檀香萦绕,让闻惯药香的小燕子,忍不住揉了揉鼻尖。
老实说,她挺佩服那个,能在这股气味中坐得住的自己,
这不,跪坐着诵经大半天了,似乎连头发丝都没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