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和风即使厌烦,绝佳的记忆力却使他一下子记住了那串数字。
他冷着脸离开。
晚上酒吧陪酒的工作是日结,等两三点他拿着工资和小费离开,回到家已经四点半。
穿过狭窄幽暗的小巷,他来到了一栋破旧的居民楼。
楼梯道的灯有些坏了,一闪一闪的,路上是人们随手丢的垃圾,环境杂乱。
等到家门口,家里一片漆黑。
宿和风摸黑进了房间,不是他妈妈和奶奶不给他留灯,是他为了省电费和她们说过了。
当时他们躲追债的躲的匆忙,只租了间最差的房子。
房间里只有一间狭小的卧室、一个卫生间和一个狭小的客厅,他奶奶和妈妈睡一间卧室,往常他都是睡在学校,回来睡在狭窄的沙发上。
今天攒够了医药费,他忍不住又回到了家。
他看着窗外的繁星和打在窗边的树枝枝杈,心里头一次轻盈起来。
手术医药费攒的差不多了,一切都会好的,他也会迎来属于自己的风和日丽。
他疲倦的闭上眼,睡了两个小时,七点起床准备去晨跑和买早餐,出门前他的妈妈和奶奶已经醒了。
他妈妈带着些讨好的喊他,“和风。”
宿和风淡淡点头,走过她进了房间找奶奶。
奶奶因病窝在床上,宿和风将门关上,蹲在床边同奶奶说话,温柔的小老太太伸出枯瘦的手环住她疼爱的孙子,像是小时候一般哄他。
宿和风忍不住分享自己的喜悦,“奶奶,昨天我在酒吧端盘子端的好人家给了我好多小费,我给你攒够看病的钱了。”
他同自己的家人撒了谎,没说去酒吧陪酒,只说在酒吧端盘子。
小老太太含泪哄他,“小和风真棒……”
他们依偎互相汲取力量,好一会,宿和风才起身说去买早饭。
他一出门,就看到了他妈妈的背影。
他问了句她想吃什么,得到一句模糊的都行就出门了。
然而,就在晨跑结束为妈妈和奶奶买早餐回来,却发现他家破旧的大门敞开,被踹坏的凳子在门口不远。
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什么,冲入家门。
得病卧床在家的奶奶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柔弱的母亲被人踩着肚子痛哭,家里又被砸的细碎……
带头的人纹着花臂,叼着烟,“小兔崽子,别以为考上了好大学搬个家欠的债就可以不还了,老子欠钱儿子还钱天经地义,你躲哪里都没用!”
他脚碾了碾,脚下的女人痛叫。
宿和风握着拳,“先还一万够吗?”
纹花臂的大哥冷嗤,“切,臭小子,你妈可说了,你攒了二十万,全他妈给我交出来。”
宿和风黑沉的瞳孔垂下看向被人踩着的母亲,母亲眼神躲闪。
“那是给我奶奶手术的钱,先还一万剩下的我会还的。”
纹花臂的大哥一脚将宿和风的母亲踢飞,不耐烦道,“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治的,把钱都给我!否则我现在就让那老太婆归西……”
他威胁,而捂住肚子的宿和风母亲含着泪哀求,“和风……”
……
等人离开,宿和风扶起奶奶坐到破旧的沙发上,他奶奶脸上都是惊慌的泪水,“小和风啊,咱不治了不治了。”
等哄好老人哄她吃早饭的时候,宿和风才有功夫看向讨好看着他的母亲。
“为什么会说我攒了二十万呢?”
他的母亲一贯软弱,宿和风早早就清楚她的本性,因此也从未她抱有过任何期待,他问这话时看起来不带任何愤恨,只是纯然的不解。
如果他母亲没说具体的话,哪怕他被打的半死都不会把钱全部交出去。
他母亲垂泪低头啜泣,“和风,我、我不是故意的,他问我有多少钱,不说实话就要打死我……”
宿和风想说,就算说些瞎话骗他们,他们会知道吗?她会真的死吗?哪怕只说五万、十万呢?
但他还是没说。
从前打工挣得所有钱他和母亲说过都会被父亲抢走,他已经很久没告诉过母亲他有多少存款了,想来是和奶奶说话时被她偷听到的。
他母亲长的很好看,此刻含着热泪,一双与他并不相似的桃花眼凄凄惨惨的看着他,看起来惹人垂怜,“和风,妈的病怎么办?”
宿和风看了她哭的惨极了,他却无动于衷,甚至内心想用最恶毒的厌恶咒骂她。
可他依旧沉默不言着,冷眼看她不停的忏悔、道歉、哭泣。
她的泪水其实早就不值了钱。
一串电话号码突兀的从尘封被他压下去的角落浮现,像是魔咒般缠绕在他脑海。
他看着窗外蓝白色的天,太阳还没升出来,天色给人一种风和日丽的感觉。
他寡言的说,“我会解决的。”
他的脸上吝啬表情,只是沉默的进了房间和奶奶告别。
在和老人枯瘦的手相握时,扯出一抹柔软的笑,他说,“奶奶别怕,我有个认识好多年的朋友是富二代,一直说要借钱给我我要面子没要,现在我去找她借借,等以后两倍还她。”
他奶奶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小和风,别治了,就这样吧,我的人生也该到头了,活到这我就知足了……”
宿和风轻柔的为老人擦去泪,向来沉默寡言的人只有对老人才能挤出安慰的话,“说什么呢,奶奶要陪我一辈子。”